一席秋雨,一夜寒凉。乌压压的天空好像随时都要榻下来似的,将所有人吞噬。
慕白雪跪在冰冷的积水中,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焦急的整颗心都要碎了。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我进去!枫儿真的快不行了!呜呜呜……求求你们了!”
“我呸!一个姨娘生的杂种,死就死了,怎么有脸求到王妃的院子!”面对她的苦苦哀求,侍卫却厌恶地朝她唾了一口,仿佛看见了什么肮脏的东西,推推搡搡地把她赶到了一旁。
“可我是她的亲姐姐,以前也是这王府的主子啊?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让我进去吧?”
慕白雪死死抱住孩子,呜咽着跪了下去,只求他们能网开一面,侍卫们却鄙夷地笑了!
“都破落成给下人下跪了,还妄称什么姐姐,什么主子?简直是痴人说梦!还不如实际点,磕几个响头来听听吧,没准大爷们一高兴就允了,哈哈哈哈!”
刺耳的嘲笑在静寂的雨夜无限放大,气得慕白雪脸色煞白,最后却还是屈辱的跪了下去。
“好!我磕!我这就磕!只要能救枫儿的命,我定不会忘了诸位今日的恩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都到了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她哪还管什么屈辱和尊严?当即咚咚地磕了响头,而且每一记都是重叩,一时间任泪水血水模糊了双眼。
九王爷皇甫辞本和她指腹为婚,亲妹妹慕锦绣却和他暗通曲款,先一步有了夫妻之实。
家丑不可外扬,她忍气吞声的和妹妹共侍一夫,谁承想慕锦绣却步步为营取而代之,甚至还不惜一切的栽赃构陷,让她成了任世人唾骂的荡妇,名声尽毁。
如今!母族已断绝了关系,皇甫辞更对她百般厌弃,若不是走投无路,又怎么会来求她?
不知道是咚咚的响头惊动了宫人,还是她凄惨的哭声感动了上苍,朱红的大门竟打开了。
她满怀希望地看了过去,却对上了皇甫辞那双冰冷厌恶的眼。
“什么恩情?怕又是勾引男人的手段吧?把孩子给本王拿来!”
只要能救孩子,慕白雪哪还管得话难不难听?急忙把枫儿递过去,郑重的行了叩谢之礼。
“多谢王爷!多谢王爷!枫儿还这么小,还没学会开口叫父王额娘,求您一定要救救他!”
谁知,看到她感激涕零的样子,皇甫辞却嗜血地笑了!
“救他?给本王处死这个身患恶疾的孽障!省的再祸害无辜!”
“什么恶疾?什么孽障?他只是受了风寒啊?放开他!你们放开他!”
慕白雪如闻晴天霹雳,疯了似的想抢回孩子,却被皇甫辞狠狠地掼倒在地上!
“风寒会传染锦绣宫数十人?你却还敢带这祸根四处招摇,是想害死所有人?”
“没有!我没有!秋风刺骨,又连续半个月的阴雨,宫人着凉是正常的啊?与枫儿何干?”
“我求求你!求求你放过他吧?他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呜呜呜呜!”
被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慕白雪连滚带爬的抱住皇甫辞的脚,崩溃大哭。
谁知皇甫辞却一脚将她踢出丈远,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不过是你和戏子私通生的野种,少在这恶心本王!还愣着干什么?摔死这个孽障!”
“不!不要!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慕白雪摔得头昏眼花,却还是心急如焚的奔向孩子,却被侍卫按在地上动不得分毫!
“放开我!放开我!别碰我的孩子!别碰我的孩子!”
眼睁睁看着那襁褓被狠狠地掷向宫墙,潮湿的青砖上染出了一大片血迹,孩子却连哭都没来得及,便啪嗒一声落进阴沟,慕白雪只气得号啕大哭,死命推开侍卫冲了过去!
到了!马上就要到了!慕白雪心急如焚,仅差几步之遥就到了!
可侍卫们却如狼似虎般扯住了她的后腿,将她死死地按在了沟渠边上,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沉入了恶臭的阴沟里,空留一串串气泡由大变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雨幕中瞬间响起了慕白雪凄厉的尖叫!
“畜生!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慕白雪伤心欲绝,疯了一样逮住身边的人便咬,恨不得生撕了这群人渣!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最后却被侍卫们连打带踢,肆意欺凌的猪狗都不如。
“王爷!王爷!您放过姐姐吧!咳咳咳!”
不知何时,慕锦绣众星捧月地出现在皇甫辞的身边,声音软糯的求了情。
那国色天香的容貌,柔弱温婉的气质,成了雨中最靓丽的风景线。
“你还病着,怎就出来了?”皇甫辞心疼的将她揽入怀中,声音陡然也变得温柔了起来。
望着枫儿葬身的阴沟,再对比自己此时的凄惨狼狈,慕白雪勃然大怒,眼睛瞬间充了血!
“慕锦绣!你又装病害人?对!一定是你怂恿他害了我的枫儿!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毒妇!”
“姐姐在说什么?咳咳咳!怎生变得如此可怕?王爷……秀儿好怕!”
慕锦绣似被她歇斯底里的样子吓坏了,直接缩进了皇甫辞的阴影里,咳嗽得更厉害了。
“别怕!有本王在,没人能伤你分毫!”皇甫辞沉了脸,冷酷无情的望向慕白雪。
“贱妇!少用你龌龊的心思污蔑秀儿!瞧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提她的名字都不配!”
“呵呵!不是哭着喊着要你的孩子吗?给我把她按进阴沟,给那个野种做伴!”
话声落人处置,慕白雪直接被按进了阴沟里!咕咚咚咚!
腥臭的下水混着苦涩的眼泪,慕白雪只觉得肺腑都在燃烧作呕,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慕锦绣却推开皇甫辞,凄凄哀哀地望着他:“王爷!您乃是万金之躯,怎能被这等内宅之事污了名声?既然您真的不能原谅姐姐,这个恶人就让臣妾来当,快快回避吧!”
皇甫辞最喜欢她这种明明怕得要死,又肯为自己不顾一切地样子,当即不舍的放开了她。
“也好!一再被这贱妇辱没门楣,本王多看一眼都觉着恶心!”
“诺!臣妾定将此事处理的妥妥当当,还王府一个河清海晏,才能不辱没了王爷的威名!”
皇甫辞被她安抚的通体舒畅,头也不回地走了,仿佛摒弃了一件让他深恶痛绝的东西。
慕锦绣却一改之前贤良的模样,讥笑的吩咐道:“把这个贱人拉起来,看看死了没有?”
“咳咳咳!”终于脱离苦海,慕白雪贪婪呼吸着,不停地咳嗽呕吐。
慕锦绣却仿佛看戏一样,咯咯咯地走到近前,嫌恶的用帕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哎呀呀!我的好姐姐!如今死到临头,还想做这王府的主子吗?”
慕锦绣身边跟着无数的宫人,一个个打伞的打伞,提灯的提灯,好大的仗阵,见她亲临,侍卫们更是纷纷施以大礼,恭敬的尊称一声慕王妃,和落魄的慕白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终是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看着眼前这讽刺的一幕,慕白雪几乎气得声嘶力竭!
“什么狗屁王妃!你就是个贱人!忘恩负义的贱人!枉我把一切都让给你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们?人在做!天在看!你如此卑鄙恶毒,就不怕遭了报应吗?”
看着她双目欲吡,恨不能吃人的样子,慕锦绣却揶揄地笑了!
“报应?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你不会还心存善念,相信良知吧?可就是你这一点点善念,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她边说边俯下身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耳语。
“知道你弟弟是怎么瘫痪的吗?曾经何等英姿的少年啊?却也敌不过一场精心的狩猎。”
“为什么?他一直视你为亲姐姐,你为什么连他都不放过?”慕白雪不可置信的直摇头。
慕锦绣却笑得更欢了:“当然是断你的后路啊!谁让他和你从一个娘的肚子里出生呢?”
“说到娘亲,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吗?那个贱妇!一心想让我给你当陪嫁的媵妾!”
“我便在她上香的路上安排了绑匪,把她剥光了扔在官道上,她不堪屈辱才自尽的。”
“而你呢?没了娘就跟只狗一样对我唯命是从,最后还让我以平妻之身嫁入王府呢!”
“哈哈哈哈!天底下怎么会有像你这样愚蠢的人!”
慕锦绣笑得花枝乱颤,慕白雪却一口恶气赌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慕锦绣!你简直不是人!”
雨渐渐大了,正如慕白雪渐渐凉透了的心情,慕锦绣却变本加厉的踹了她几脚!
“我不是人?明明是我和王爷两情相悦,你却仗着嫡女的身份与我争抢,就凭你也配!”
说到此处,慕锦绣更将精致的绣花鞋重重踩在她脸上,狠狠地碾压。
“所以啊!我就安排风流戏子调戏于你,你当然就被捉奸在床了呀!”
“对了!还有枫儿!我故意吓你早产说他是野种,王爷竟也信了,哈哈!你说好不好笑?”
“你!你!简直是坏事做尽,丧尽天良!老天爷怎么不打个雷劈了你!”
慕白雪气得肝胆欲裂,哇的一口吐了血,却再也感觉不到半点头痛,整个头都嗡嗡作响。
慕锦绣却仍觉得不尽兴,吊着眼梢睥睨着她:“这就气吐血了?我还没和你说那贱种的病呢!当然是我下的毒啊?他是真的病入膏肓,危在旦夕!可我们呢?只要随随便便装几声咳嗽,就能要了他的命!你说他是不是和你一样下贱?下贱到只配陈尸阴沟,遗臭万年!”
“你!慕锦绣!我今生怎么会瞎了眼错信了你?我要撕了你!撕了你!”
望着她得意的样子,慕白雪银牙尽碎,通红的眼眶中竟流出了一行行血泪。
她从来没有如此恨过一个人!恨不能将她生吞活剥方解心头之恨!咬牙切齿间,竟疯魔了一般冲向慕锦绣,恨不能撕下她那张娇艳的面皮,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邪恶肮脏东西!
“王妃当心!这贱妇怕是疯了!”
宫人们迅速将她护得密不通风,侍卫们更是把慕白雪如破布一样扯来扯去,甚至亮出了兵刃!极尽绝望之下,慕白雪竟仰天大笑,猛地冲人群唾了一口血沫!
“我呸!一群助纣为虐的狗东西!慕锦绣!皇甫辞!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百般挣扎之下,她竟奋力撞向利刃,任尖刀洞穿自己,血溅在慕锦绣五步之内!
她这凄厉的诅咒响彻夜空,一时间竟引得电闪雷鸣,转眼间暴雨倾盆,宛如末世降临。
望着身前刺目惊心的血渍,还有她死不瞑目的眼睛,慕锦绣一个激灵,吓得后退了几步。
“还愣着干什么?这贱妇私通戏子,生下孽障,搅得整个九王府不得安生,给她一张席子都是天大的仁慈,又怎么配入土为安?且丢到乱葬岗去吧,万不能脏了王府的土地。”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处死太监、宫女等卑微下人的野坟圈子,因长期尸骨满山经常有野狗出没,不但可能尸骨无存,更是生不得与祭,死不得入祠堂,可真是天大的仁慈!
须臾间,整个锦绣宫外狂风大作,刮得两旁的梧桐树呜呜作响,仿佛嘲笑着这一切的不公平。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一片窒息中,慕白雪只感觉胸口胀痛,锥心刺骨的疼痛袭遍全身,整个人更像被吸入了黑色的漩涡不停地旋转着,下坠着。
就在她以为掉进无底深渊粉身碎骨的时候,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哭声。
“救命!救命啊!”
艰难的睁开眼帘,狂风暴雨凶猛的打在脸上,却不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让她触目心惊。
湿答答的白黄双色襦裙,素面妆花的窄袖褙子,金钗珠头的三小髻,尤其是那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正是让她深恶痛绝的慕锦绣!只是这扮相……怎么好似未及笄的样子?
慕白雪使劲晃了晃浑浑噩噩的头,却发现后脑痛得厉害,侧眸一看,地上的积水里渗着鲜红的一滩血,而周围的环境,竟是自己未出嫁前的武慕侯府!
雷雨交加的傍晚,蔓延弯曲的台阶,被慕锦绣死死压住的身子,摔破了脑袋……
一个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这是重生了?重新回到了十五岁刚及笄的那年!
按理说,如此恶劣的天气,她这一天本不应该出门的。
偏偏慕锦绣偷偷跑来说,看见金球儿困在了观景台的高处,千万别给雷给霹了。
金球儿是祖母养了好多年的橘猫,宝贝的跟命根子似的,她当即火急火燎的来救,谁知道真到了观景台,却连猫儿的影子都没瞧见,只好遣散下人分头去找,后来不知怎的,幕锦绣竟踩到了她的裙角,两人一同滚下了台阶,一个磕破了头,一个摔坏了手指。
发现自己堂堂侯府的大小姐成了垫被,她当即气昏了头,揪住慕锦绣就想打她,巴掌还没落下慕锦绣就开始哭泣求饶,被闻声赶来的祖母看了个清清楚楚。
慕锦绣却诬告说,为了在祖母面前争宠,打死她一个庶出的妹妹也就算了,怎的连一只猫都不肯放过?这时她才发现,两人滚落的草丛里,有那只被砸的面目全非的橘猫。
当年也是被摔蒙了,真以为那只猫是她们滚下来砸死的,焦急惊恐之下竟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她已尽失了祖母的宠爱,磨尽了最后的亲情,还被丢进雨里罚跪了好几天。
她的头本来就有伤,再这么一淋雨,就落下了一经风吹就头疼的毛病。
现在回头想想,那天的事怎么可能是偶然?定是慕锦绣精心设计构陷的啊?
原来从这-时起,慕锦绣就存了害自己的心思,这远比自己所知的还要早!
也正是从这一天开始,自己在侯府的地位一落千丈,有了善妒恶毒的名声,走了下坡路。
思及此处,慕白雪阴冷的看向慕锦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了。
还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既然重活一回,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慕锦绣却诧异地望着她,还没明白她笑些什么,便见她突然又抱住自己痛哭了起来。
“绣儿妹妹?你还好吗?虽然是你踩了我的裙角才滚了下来,可是姐姐千护万护,还是没护好你啊?是哪里摔坏了吗?地上怎么有好多的血啊?呜呜呜呜……都是姐姐不好!”
她本就垫在下面,又哭的情真意切,几句话就把事情交代了个明白,瞬间感动了不少人。
瞧瞧大小姐!多有做姐姐的样子!明明是被妹妹踩了裙角摔了,却仍不计前嫌的护住了妹妹,受伤的明明是她啊,摔破的是她的头!她却一心只想着妹妹有没有受伤,太善良了。
慕锦绣微蹙眉头,以为她这又笑又哭的,怕是给吓傻了!可她早就知道会摔,身上并没有什么显明的伤痕,这要如何回答?反倒是慕锦绣的母亲锦氏挑了挑眉头,蓦的指向了草丛中的橘猫:“天呐!那不是老太太的橘猫吗?怎的就给砸死了?作孽哟!”
看到锦姨娘跳了出来,慕白雪哭的更伤心了:“呜呜呜!我和妹妹预先也不知道会滚下来,更不知道会刚好砸中橘猫啊?你说这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凑巧的事呢?事先设计好都没这么准啊?祖母!祖母!您要罚就惩罚我吧?这一切和妹妹无关,您可千万不要责怪她呀?”
她索性坐了起来,将慕锦绣死死的护在了怀里,脑后的伤口却触目惊心,看得老太太心也跟着一沉:“大姐儿都伤成这样了,还谈什么猫不猫的?赶紧送回去好好瞧瞧大夫。”
老太太一发话,所有人都噤了声,看向姐妹俩的眼神却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慕白雪刚才无意中哭诉的话,字字清晰的在脑海里回响,稍加揣摩就会发现有些不妥。
你说天底下怎么就有那么凑巧的事,她们一摔就正好砸死了橘猫呢?
就算预先算计好也没这么精准吧?除非……侯门贵府是非多,不敢深想啊!
“还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两位小姐都带回去看大夫,别再摔出个内伤什么的。”
锦氏当然也想到了当中的牵扯,嘴上的话虽然关切备至,眼底的目光却有些不善了。
慕白雪冷眼旁观,前世种种磨难历历在目,哪会不知道她想将自己除之而后快?
可母亲看破红尘长年理佛,如今是锦姨娘代理侯府的家务,现在还不是翻脸的时候。
她便摇摇欲坠的给祖母跪了个安:“白雪告退!等伤好些便去祖母身前尽孝。”
“去吧!祖母身边这么多人伺候,哪还需要你惦记。”看着她识大体明事理的样子,老太太也不由得高看了一眼,言辞虽还是不冷不热的,可是终究没以前严厉了。
慕白雪是慕王府孙子辈里头一个孩子,小时候自然也是被她百般宠着的,后来便养成了骄奢跋扈的性格,处处自恃高人一等,不尊长辈欺侮下人,总是惹了一大堆麻烦才去求她,更不用说孝不孝敬了,就像一个讨债鬼。时日久了,老太太自然也就厌恶冷落了她。
如今遇事才发现,她早就不知不觉地长大成人,也明了些事理,现在不但有了嫡长女的担当,知道护着自己的妹妹,更懂得要尽孝了,真的让人心里好心安慰。
“这风大雨大的,还不快快扶老夫人回去!若淋湿了生病了你们谁承担得起?”
见她兀的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锦氏刻意的挡住了二人间的视线,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经营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她打压得祖母不疼父亲不爱,怎能再有一点复宠的机会?
慕白雪岂能不知道她那点心思,自是规规矩矩的低了头,任由婢女扶了自己回去。
有些仇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饭得一口口的吃,路,也得一步步重新走。
慕白雪虽说贵为武慕侯府的嫡长女,实际上这时的处境已经举步维艰。
母亲慕侯夫人知书达礼,处处忍让,却被锦氏锦姨娘蹬鼻子上脸,不但以姿色抓牢了父亲慕侯爷的心,还抢了母亲当家主母的权利,代掌管了武慕侯府的内务,当起了家。
慕侯夫人不善勾心斗角,慕王爷又宠妾蔑妻,只闹得心灰意冷一心理佛,求个清静。
这可就苦了她这个嫡长女了,蓦然从云端跌入谷底,下人们也惯会捧高踩低,无奈之下,她只能亲近巴结锦姨娘和二妹妹,日子才能好过些,可那和与虎谋皮有什么区别?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有了重生的机会,一切都来得及改变!
被大夫诊治过后,慕白雪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落雪阁熟悉的一切,眼底一片冰冷。
“小姐!奴婢看您衣衫湿透了,本想去取些热水让您洗舒服了再睡,可厨房的福大娘说今日的炭火用完了,别说烧洗澡水,就连一碗姜汤都烧不了!呜呜呜!奴婢没用!奴婢没用!”
一片寂静中,一个卑微的声音带着哭腔跑了进来,终是拉回了慕白雪的思绪。
“红拂?无碍的,我已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现在身子没那么冷了。”
看清跪倒在自己床边哭泣的红拂,她原本干涩的眼睛更疼了,冰冷的心却渐渐回暖。
红拂是她院里的一等丫头,有着一起长大的主仆情分,可惜前世死得不明不白。
如今又复得见,她这才明白,但凡一心为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是自己没能护好她们。
“呜呜呜……小姐!那奴婢上榻为您暖暖脚吧?奴婢的手搓了半天,暖和极了。”
看着主子怜惜自己的眼神,红拂突然觉得吃些苦、受些白眼也没什么了。
“不必!扶我起来,大夫给我开的药还没煎呢,你随着我去厨房看看。”
“可是……”红拂担忧地望着她,却见她似笑非笑,一脸的坚定,剩下的话就吞了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是原来的小姐,她却觉得今日有哪里不一样了。
雷雨天气总是去得也快,此时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很多,红拂打着伞,小心的护着她前行。
到了回廊的拐角处,慕白雪瞥见廊门处那抹阴影,突然捂住头停住了脚步。
“红拂,快!快扶我坐下歇歇!我这会头疼得厉害,头晕的紧。”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正愁着没有趁手的刀,这不就有人送上门来了吗?
她这一头晕,可不仅止住了那抹阴影的脚步,也把红拂吓坏了,急忙扶她坐在了扶栏处。
“这可如何是好?您瞧瞧我这记性,方才大夫就说了,您摔破了头不能见风,还需尽快服下那副安脑汤睡一觉才好,可是福大娘却狗眼看人低,处处刁难我们,别说煎药,连烧口姜汤的柴都没有,这是存心想害死小姐你啊?看我不去找老太太告状!”
慕白雪却虚弱的摇头,重重的一声叹息:“算了!祖母年岁大了,千万不要让她老人家为我的事操心!福大娘难为你,还能真敢害死我一个嫡出大小姐不成?你扶我起来,我这就去求求她,让我们把那服药煎了。倒不是小姐我怕死,实则是长这么大,我还没有在祖母和父亲面前尽过孝道,还没有看到弟弟娶妻妹妹嫁人,总不能空留一身遗憾就这么去了啊?”
“我的傻小姐!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想着二小姐呢?她今天可是差点害死你啊?”
红拂听得扎心,心疼地抱着她大哭了起来,慕白雪也跟着啪嗒啪嗒直掉眼泪。
“谁还没有年轻气盛的时候?想当年小姐我也做过错事,惹得祖母和父亲不快。现在回头想想,真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将心比心,总得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是不是?”
“呜呜呜!小姐!那怎么能一样呢?您当初只不过说过几句气话,全无害人之心!可是二小姐她可是想要您的命啊?今天也就是您命大,要不然……”
“行了!不要背后议论是非,我现在有些力气了,还是快去厨房求福大娘吧。”
红拂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慕白雪轻声喝住了,甚至还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诺!可是您堂堂一个侯府嫡出大小姐,现在却要去求一个下人,我一想这些啊,眼泪就止都止不住地流,您说这种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呜呜呜……”
红拂边抹眼泪边点头,急忙扶了她继续走路,慕白雪的余光却扫过廊门外的那道阴影,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那是祖母院子里的管事赵嬷嬷,奉命来探自己的病情的。
前世自己不懂事,醒了之后得知祖母又轻信了慕锦绣那个贱人,气得边骂边砸了屋里所有的东西,刚巧被她撞个正着,这才数罪并罚跪了好几天,今生可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落雪阁虽然很偏僻,却离大厨房不远,她们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
慕白雪远远就听到了厨房里欢快的笑声,红拂掀开门帘一看,这哪里是没有炭火?那灶火上炖着一排排的汤品补品,整个厨房热气腾腾的,和冰冷的落雪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你们说得没有炭火?红拂,给我掌她的嘴!”慕白雪勾唇冷笑。
以福大娘为首的厨娘们先是一愣,随后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各做各的了。
若是以前,慕白雪仗着嫡出大小姐的身份,当然可以随随便便掌大家的嘴,可如今祖母不疼父亲不爱,当家做主的还是恨不能将她除之而后快的锦姨娘,她的身份早就名存实亡了。
“诺!大小姐。”只有红拂的眼睛一亮,撸着胳膊就冲了过去。
自己的地盘哪容得一个小丫头欺负到头上?福大娘当即就和她支起了架,还没等把红拂瘦弱的身子推倒在地,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脸上竟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
福大娘愕然抬头,却对上了慕白雪清冷平淡的眼:“还愣着干什么?继续给我打。”
红拂被欺压了这么久,就等着这句话呢,趁着福大娘愣神的功夫,噼里啪啦的就开始打上了,那真是左右开弓铆足了力气,虽然打得自己小手也生疼吧,但心里那叫一个爽快!
“叫你以下犯上!叫你欺负我们家小姐!叫你捧高踩低不干人事!不说没有炭火了吗?不说连碗姜汤都没有了吗?这灶上炖的都是你的花花肠子吗?”
福大娘被打的嗷嗷直叫,瞬间也上了头,揪住红拂就想还手,偏偏手刚一抬,慕白雪突然就捂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别打我!别打我!我不喝药了,我不喝姜汤了!求你别打我们!”
福大娘抬手的方向的确也对着慕白雪的,可就算再落魄也是个嫡出小姐,暗戳戳欺负行,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僭越啊?还没来得及解释,便听到了一声严厉的呵斥。
“都给我住手!连病着的主子都敢打,你怎么不上天!”
在门外偷听了半天,赵嬷嬷终是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进来,看见红拂和福大娘支在一起的手,再看看躲在红拂身后捂着头的慕白雪,顿时先入为主的瞪着福大娘。
她虽然没看到里面到底乱成什么情形,可是听的真真切切,大小姐不过是想喝药救自己,这老虔婆却处处为难,大小姐不过想惩治她,她竟然连她们主仆都敢打!
被抓个正着,福大娘也慌了,看了看自己的手急忙解释道:“不是的!赵嬷嬷!我只是想惩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并没有想打大小姐啊?闹误会了!大小姐!你快说句话啊!”
都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前世悲催的结局历历在目,慕白雪早就摒弃了那不该有的善念,又怎么会心软?脸色苍白的后退了几步,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完全没开口。
赵嬷嬷急忙扶住了她,脸色更加难看了:“当着我的面你还敢威胁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厨房管事,又有什么资格惩治大小姐院子里的丫头?走!跟我去老祖宗面前好好说道说道,不然真不知道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不要啊!大小姐!老奴知错了!您快替老奴求个情吧?求求你了!”
没想到事会闹到这么大,福大娘吓得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哪还有刚才的威风?
慕白雪心里爽快至极,脸上却露出了不忍的表情:“算了,嬷嬷!我知道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心里多少有些怜惜我,可我想要的真的不多,能把药煎了就行,千万别去叨扰祖母,万一日后福大娘再记恨于我,让我们主仆连口剩饭都吃不上,岂不是更丢了祖母的颜面?”
她这明里是替福大娘求情,可实际上却是火上浇油,又狠狠告了她一状。
有什么仇当面就报了,现在回头想想,一切就是这么简单,做人就是要求个痛快。
“剩饭剩菜?”看看今天这情形就可以想象,她们主仆平日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赵嬷嬷更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放开慕白雪就揪住了福大娘的耳朵。
“好好好!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走走走!有什么话去老太太屋里说去!”
眼瞧着赵嬷嬷扯着福大娘气冲冲地走了,慕白雪却并没有跟上,而是眼中颇有深意地望向厨房里剩下的厨娘:“唉!看来我人微言轻,今天是帮不了福大娘了。”
明明还是平日里那个大小姐,脸上明明还挂着惋惜的神色,却吓得所有厨娘儿们都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慕白雪却淡淡地看向第一个灶台,好像饿了。
“这炉子上炖的什么?闻着怎么这么香?”
“这是……是锦姨娘让奴婢炖的补品,说二小姐今日受了惊吓,补补身子。”
“脑子受了惊吓却要补身子,这真能补回来吗?”
慕白雪好似一脸诧异,红拂却憋不住笑,扑哧一声乐了。
“锦姨娘何等精明,怎么会这样说?许是这厨娘听错了,应该是给大小姐补脑子的。”
“是!是老奴听错了,回头就将这补品送到大小姐屋子里去。”
那厨娘满脸通红,不能说锦姨娘脑子进水了,也不能跟着一起乐,只能顺着话说了。
“嗯!是个明白人!想必这么一闹,福大娘没时候回来,这厨房暂时就交由你管事吧。”
慕白雪先是打了个巴掌,这会又给了个甜枣,那厨娘当即喜出望外。
“诺!大小姐放心!您需要的回头会一并送去,这厨房烟熏火燎的,哪是您该来的地方?快先回房歇着吧,奴婢手脚麻利得很,很快的。”
“如此甚好!那就麻烦你了。”慕白雪也不多说,就着红拂的手直接离开了。
“大小姐!您刚才好威风!红拂心里好久都没这么爽快了。”
刚一出厨房,红拂就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不过狐假虎威罢了!也是你真敢打,手可还疼?”
慕白雪拉着她的手看了看,最后轻轻地用自己的手包住了她的,慢慢握在一起向前走。
感觉到小姐对自己的珍惜,红拂的眼睛都亮了:“不疼!小姐最疼我了!一点都不疼。”
“那便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早就将你当成亲妹妹一样,以后绝不会再让人欺负你。”
慕白雪说的是心里话,重活一遭,她才发现红拂的难能可贵,这丫头前世是替她死的。
眼看着婚期将近,慕锦绣怕她日后会以王妃之位欺压自己,就想了个毒计,竟陷害她和下人通奸,关键时刻,是红拂挺身而出当了替死鬼,最后被浸了猪笼,死的是不明不白。
看着自家小姐一味地拉着自己的手,好像捡到了什么宝贝,还说把自己当成了亲姐妹,红拂先是一愣,再思及刚才自己眼看要挨打,她突然蹲地上哀求的样子,眼圈又红了。
“小姐!是奴婢没用,刚才让您为了奴婢去求一个下人!”
“无碍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福大娘现在不也是遭了报应吗?”慕白雪勾唇冷笑。
红拂想想还咽不下这口气:“不行!人嘴两张皮!谁知道她会在老太太面前如何狡辩?我们得赶紧去和福大娘当面对峙,这次绝不能轻饶了她!”
“不必!赵嬷嬷一句话能顶我们十句,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管事也定会换人。”
慕白雪目光幽深,遥望老太太的院子,脑海里却闪过皇甫辞那张绝情的脸。
这会祖母院子里可热闹得很,不只有赵嬷嬷揪着福大娘去评理,还有不请自来的皇甫辞!
前世便让他看见自己跪在院子里狼狈不堪的样子,如今怎么可能还送上门去给他羞辱?
慕白雪终和红拂回到了落雪阁,不久就听说福大娘挨了一顿板子,被撸了管事的头衔。
“天呐!竟全被小姐猜中了?小姐你好厉害,这都能猜得到!”
红拂得知后一脸惊讶的看向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暗想小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还好巧不巧的,老太太还真就提拔了那个姓钱的厨娘当管事,都没有支会锦姨娘。
个中敲打的意思很是明显,所有人都寻思这大小姐是不是要咸鱼翻身了。
不过奇怪的是,老太太没去落雪阁安抚慕白雪,慕白雪也没有去老太太院子里谢恩。
好像这一切不过是秉公办理,理所当然的结果,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在那个钱大娘是个知恩图报的,真就如之前所言,什么姜汤补品药品洗澡水的,一股脑的都送了过来,还顺道带来一食盒精致的小食,讨好之意很明显。
来而不往非礼也,落雪阁虽然寒酸落魄没什么银子,慕白雪的刺绣却是出了名的好,便送了一方桃李满园的帕子。钱大娘知道自己这投桃报李的意思小姐明白了,便乐颠颠地走了。
洗了热水澡,补品药品进肚,慕白雪终是从里到外都暖和了过来,却把姜汤赏给了红拂。
红拂感激涕零的谢了又谢,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誓死追随,也不枉小姐如此疼她。
两人正舒舒服服地吃着小食,房门却砰的一声被推开,皇甫辞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
“慕白雪!你自己摔就摔了,为什么害绣儿滚下楼?如此善妒恶毒,丢尽了本王的脸!”
瞧着他怒火滔天的样子,慕白雪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低头喝了口茶败火。
再次相见,她还真怕控制不住自己,同这个冷酷绝情的人渣同归于尽。
她这爱理不理的样子更加刺激了皇甫辞,几步走到面前,哗啦一声掀翻了桌上的东西。
“你倒是说话啊?我问你!是不是处心积虑想害死她?心思怎的如此歹毒!”
呵呵!自己没有中了慕锦绣的圈套,反变成心思歹毒?慕白雪敛下眸子,终于说话了。
“够了!皇甫辞!明明是她踩了我的裙角,我们俩一起摔了,为什么你不怪她,反倒跑来责备我?如此偏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娶的是她!又置我于何地?我到底算什么?”
慕白雪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委屈,眼泪那是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可惜眸底却一片冰冷。
前世他也这般质问,自己却以为是爱屋及乌,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自作多情。
一个男人若悦你,你哪怕打他骂他都是调情,若是厌你,你多说半句都是错的。
皇甫辞这才发现她脑上缠了一层纱布,好似伤得不轻,不过片刻犹豫,却又更加厌恶地望着她:“你以为多缠几层纱布就可以蒙混过关了?我刚才去看过绣儿了,到处都是擦伤,手伤的最重,都不能动了,过几日根本不能表演琴艺,我该如何向太子交代!”
“呵!刚才我们一起看的大夫,她明明都是皮外伤,怎么一转眼手就不能动了呢?”
慕白雪揉了揉额头,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她若想自残,手长在她身上,谁拦得住?
“那是绣儿怕你受责怪隐瞒伤情!”皇甫辞说得咬牙切齿,好像是她逼着妹妹隐瞒一样。
慕白雪早就习惯了这种栽赃陷害,更不想和这人渣浪费口水,只是低头哭泣。
“呜呜呜!我的傻妹妹,她怎么这么傻啊?(傻的自残了都!)这可如何是好呢?”
皇甫辞更不耐烦了:“你说如何是好?事已至此,到时你随我去吧。”
“我?你确定我伤成这样,还能去太子府献艺祝寿?”这次轮到慕白雪诧异了。
“真是好笑!你伤了头又不是伤了手!听绣儿说你弹的也不错,让你去便去,休得啰唆。”
瞧她一脸的不愿意,皇甫辞更加的恼火了,却连她伤得如何问都没问。
“诺!只是我这琴艺不精,万一惹恼了太子,王爷可千万记得救我。”
慕白雪委屈万分的低下头,好似怕极了,皇甫辞却一声嗤笑。
“太子是何等胸怀,怎么如你这般小肚鸡肠?心意到就行了!你可别哭了,看得人心烦。”
“诺!”慕白雪听话的开始擦眼泪,强忍着不哭,可那眼泪就像擦不完似的,让人看着即乖巧又可怜,皇甫辞的心再冷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行了行了!你早点歇着吧。”
见他雷声大雨点小的离去,慕白雪缓缓勾唇,明明眼泪还在眼圈,眼底却一片自嘲之意。
这对狗男女!还真是一个恶毒一个薄情,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前世也是太子寿辰将近,慕锦绣想去太子府见世面,便夸下海口说可以献艺,否则以她庶女的身份,哪有机会出席?皇甫辞一向对她有求必应,还真允了。可她哪里会弹琴?
随后便设计了花园那一幕,摔坏了手!艺自然是不用献了,人却还是厚着脸皮去了。
谁叫自己前世犯了大错罚跪,没人能陪皇甫辞参加太子的寿宴呢?
如今自己没中她的圈套,也没受罚,她的法子当然就行不通了。
这是又将计就计,看自己的琴艺和她一样的拿不出手,就想害自己当众出丑!
见慕白雪一直默默低头,红拂却以为她伤心极了,急忙上前安抚:“小姐,别哭了!明明是二小姐夸下海口,凭什么要你去出丑?实在不行到时就说头痛起不来床,推了算了!”
“现如今我们直接得罪了锦姨娘和慕锦绣,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还难说呢!”
瞧着她愤恨的样子,慕白雪目光轻扫的划过双手,颇为玩味的勾唇。
焉知别人之砒霜,不是救己之良药?
如今自己四面楚歌,处处被动,不拓宽一下自己的人脉和机缘,只会步前世的后尘。
所以,这太子寿宴到时是一定要去的。只因这寿宴上有她想见的人,想办的事。
只是那人一向冷漠自持,与世无争,会不会如己所愿呢?
一听那娘俩还会不依不饶,红拂刚拾好的东西啪嗒一声又吓掉在了地上。
“不是吧?人是二小姐绊倒的,福大娘是老太太罚的,虽说您喝了给二小姐准备的补品,那也是天经地义啊?她们娘俩还想怎么样?我就不相信,这天底下还没说理的地方了?”
“呵!这武慕侯府若是个能说理的地方,我娘就不会有家不能回,住在庙里祈福了。”
慕白雪自嘲地笑了。红拂却愁的一晚上没睡踏实,总是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和小姐在逃命。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红拂就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眼下一片乌青,明显没睡好。
“不好了!大小姐!府中不知道怎么就谣传四起,说二小姐是有意害你摔下楼的!现在那话是越传越难听,二小姐气的寻死觅活的,老太太传您过去问话呢!这可怎么办啊?”
她是端着洗漱水进来的,本以为定会看到自家小姐披头散发的惊慌模样。结果定睛一看,小姐不但早就起了,而且将自己收拾的妥妥当当,只是不知道是睡觉滚的还是怎的,头上的纱布膨胀了一大圈,看起来更厚重了,脸色也煞白一片。
“能怎么办?祖母召唤不去也得去啊!”慕白雪平平淡淡地起身,红拂却咽不下这口气。
“这叫什么事!明明是二小姐害您摔倒,您还没去找她算账呢,她却倒打一耙!再说老太太传您去问什么话?又不是您推二小姐下楼,要罚也该罚二小姐,这心眼子也太偏颇了!”
“这种事又不是第一次见,有什么好气的?再说锦姨娘和慕锦绣也不是胸大无脑之辈,既敢把事情闹到祖母面前,必定已经有了对付我的万全之策,这趟恐怕万分凶险啊!”
红拂一听顿时吓得面无血色:“那可怎么办啊?大小姐?”
“还能怎么办?一会你就别跟着我了,直接去府西墙根儿等着,若有人受伤掉进来,定要把他打晕绑进柴房,切记要说是昨天午夜捉的贼人,懂吗?”
“啊?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怎能开这种玩笑!红拂哪也不去,誓死也要陪着您!”
这种关键时刻,红拂怎么会独自离开?当即那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个人很关键,搞不好能救我们的命知道吗?还不快去!”
“这……那我就信小姐这一回!您一定要好好地,不然奴婢也不活了!”
一听这么重要,红拂当即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只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小姐怎么会预先知道有人会掉进来?为什么非要说午夜?该不会骗自己离开的托词吧?
慕锦绣却淡定的走向老太太住的朝晖殿,还没进院门,就远远听到了慕锦绣的哭声。
“祖母!祖母!下人们将绣儿传得如此恶毒,可叫绣儿怎么活啊?你们别拦着我,就让我以死明志,就这样去了吧?省得让侯府蒙羞!呜呜呜呜……”
“还不赶紧给我拦住她!去看看慕白雪怎么还没到!磨磨蹭蹭是心虚了怎的!”
老太太又恢复了往日的严厉,定是听了什么不利于慕白雪的话柄。
呵!传闻慕锦绣害自己,老太太不惩治她就算了,却一心想着怎么收拾自己?
慕白雪嘴角挑起了嘲讽的弧度,人却加快脚步高喝了一声。
“孙女因头痛请安来迟,请祖母责罚!”
见她几步上前以大礼规规矩矩参拜,头上还带着醒目的伤,脸色惨白惨白的有点吓人,这恐怕是强撑着身子才能来请安的,老太太的怒火终是小了不少:“起来回话吧!”
锦姨娘却刻意挡住了她们的视线,以帕遮脸的假哭了起来。
“可怜的女儿哟!还没及笄就背负恶名,以后嫁不出去事小,辱没了门楣如何是好?”
“什么恶名?谁乱嚼妹妹的舌根?看我不撕了她的嘴!”
不会演戏的小姐活不长,慕白雪当即美眸圆瞪,看向在座的各位。
呦呵!今天慕氏一族内宅之人来的还真是整齐,除了祖母和长房,也就是父亲院里的锦姨娘,二叔三叔房里的几个婶娘、姨娘们也来了,好大的阵仗!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见她先声夺人,锦姨娘又怎么肯罢休?当即眼皮子一翻唾了一口!
“我呸!还真是贼喊捉贼,猫哭耗子装什么装!实话告诉你吧!你母亲院里洒扫的婢女莹翠已经招了!是你让她四处散布谣言,说是绣儿故意绊你下楼的,你还有什么话说!”
感情她这次发作不仅想害自己,还想拐带自己的母亲?现在自己若认罪,或许还能将母亲摘出去,这是逼着自己二选其一,保自己还是保母亲?她们想得怎么那么美呢!
慕白雪心中了然,脸上却全然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怎么可能!母亲虔诚为阖府上下祈福,住在庆安寺已经许久了,院儿里哪有什么洒扫?早就关门闭户了呀?莹翠又是谁?叫她出来,让我们当堂对峙!如此挑拨我和二妹妹的关系,绝对不能轻饶!”
锦姨娘就等着这句话呢,当即摆了摆手:“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夫人的院子一直空着,没人打扫不早就荒了?装什么不知道呢?还不传莹翠进来!”
“奴婢莹翠!拜见老祖宗,拜见各位夫人、小姐、姨娘!”
一个胖墩墩的丫头闻声而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引得地面都抖了三抖。
俗话说脸大脖子粗,不是富户就是伙夫!慕白雪眼睛微眯,大概猜到了她的来历,还没等说话,婶娘二夫人就扑哧一声笑了:“还真是稀奇!慕侯夫人一向吃斋念佛,院里何时养出了这么个胖丫头?瞧这满脸的福相,不应该叫莹翠,叫莹润才应景!”
这倒不是她有意帮衬慕白雪,实则是不甘心锦姨娘一个妾室当家,两人向来不和。
锦姨娘一听她话中有话,当时就不乐意了:“您这么说什么意思?我总不能找人传自己闺女的谣言吧?那不是有病吗?要传瞎话也该传是大小姐故意害我闺女滚下楼才对!”
贼喊捉贼,这就是锦姨娘的厉害之处了,慕白雪也跟着笑了。
“话虽这么说,可我真没见过她在母亲身边伺候,姨娘是不是弄错了?”
锦姨娘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没见过不等于不是!这分工册子上写得清清楚楚呢,她就是你母亲院的!你狡辩这些没用!莹翠!现在你来说!是谁让你传的谣言,有什么目的?”
锦姨娘啪嗒一声把分工册子丢在了慕白雪面前,感情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你说现在她当家,这些东西上怎么写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慕白雪看都没看就沉下了眸子,莹翠却毫不犹豫地指认了她:“当然是大小姐吩咐的!她和奴婢说二小姐害她磕破了脑袋,这事绝不能善罢甘休,定要害得二小姐身败名裂!”
“孽障!简直是孽障!亏我昨天还以为你改好了,感情全是假的!”
这又是人证又是物证的,老太太一听气的拐杖敲的咚咚作响,恨不能直接敲慕白雪的头。
慕锦绣哭得更厉害了:“姐姐!我一向拿您当亲姐姐的,您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呜呜呜!”
见她梨花带雨,急于盖棺论定,慕白雪也急的掉了眼泪:“呜呜呜!傻妹妹!怎么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如此单纯善良,日后被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姐姐是冤枉的啊!”
眼瞧着她们姐妹俩对着唱哭戏,锦姨娘气的眼皮子直跳,果断看向莹翠。
“说吧!你即是慕侯夫人的人,为何要听大小姐的吩咐?是夫人临行前交代什么了吗?”
这是还不死心,诬陷完自己,还想着拖母亲下水呢?慕白雪哪里能依?当即怒目而斥!
“简直是血口喷人!既然说是我吩咐,那你是何时何地见过我?莹翠!你可有人证?”
“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当然是午夜小姐潜入夫人院子吩咐的!黑灯瞎火的哪有人证!”
莹翠明显早就备好了说辞,那是对答如流,说得像真事一样。
“还真是叫人百口莫辩!你确定是午夜?没有人证?”慕白雪目光凛冽地望着她。
“确定以及肯定!大小姐您就别装了,赶紧认了吧!老祖宗心善,定不会责罚您的!”
莹翠不耐烦的点头,甚至哄骗她直接认罪,慕白雪的眼泪却掉的更厉害了。
“还真是巧呢!你没有人证,我却是有的!呜呜呜!祖母!白雪的院子昨夜进了贼人,恰巧也是在午夜,被我和红拂好一顿打,现在人还关在柴房里昏迷不醒!不信您叫人去看看!”
“什么!进了贼人?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作孽哟!”锦姨娘一听脸色当时就变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她有人证啊?要是府内的也好置喙,偏偏是府外的贼人?
慕白雪向来直来直去不会说谎,既说柴房有贼人那就一定有,还用去看吗?
心知这次恐怕污蔑不成她了,锦姨娘当机立断泼了脏水,恨不能慕白雪清白不保。
慕白雪怎会不知她龌龊的心思?当即撸起袖子露出了守宫砂,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白雪向来视清白如性命,又怎会被别人轻贱了去!反倒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莹翠是吧?老实交代!你为什么平白诬陷与我?是谁让你传的谣,有什么目的!”
慕白雪几乎是把锦姨娘刚才逼问的话原句奉还,那是啪啪啪地打脸!
“没错!老实交代!老太太向来心善,定不会责罚你的。
二夫人和三夫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暗想这丫头怎么一摔还摔聪明了?
没想到谎言这么快就被戳穿了,莹翠也急了,可是让她真供出锦姨娘是不敢的,急忙咚咚咚的磕起了响头:奴婢错了!奴婢知罪!这话虽不是大小姐亲口说的,可昨天她说的那些话大伙可是听的真真的!你说怎么就那么凑巧,二小姐踩了大小姐的裙子,摔倒就砸死了橘猫?就算事先算计好也没这么准的吧?大小姐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说二小姐故意害她的!”
“简直是强词夺理!自己恶意揣摩就算了,还撒谎说我去找过你,甚至想攀扯上我母亲,这是一个下人该有的心思吗?长成这样是想当家做主怎的?祖母!祖母!求求您主持公道!”
慕白雪哭的是稀里哗啦,这话却含沙射影的揭露了事情真相,这不是一个下人能干的事!
至于是谁暗中指使她撒谎诬陷,是谁想当家做主除掉她们娘俩,那还用说吗?
老太太又不傻,仔细一揣摩就怒了,啪嗒一声就把茶杯摔在了莹翠的头上!
“简直是岂有此理!来人!拖出去给我狠狠地打!看她还敢痴心妄想!”
她这明着是往死里罚莹翠,实际却在打锦氏的脸,狠狠地敲打她,可不就是她痴心妄想!
“老祖宗饶命!莹翠知错了!莹翠真的知错了!”
一听要挨打,莹翠吓得脸上肥肉乱颤,直接瘫倒在地上,却被下人毫不留情的拖走了。
锦氏母女也吓得大气都不敢喘,这下是真的吓哭了。
门外很快就传来了鬼哭狼嚎的叫喊,所有人都捂上了耳朵,唯有慕白雪不动如松,眼底皆是畅快淋漓的笑意,竟觉得她的惨叫声悦耳动听,简直愉悦到了心里。
“老太太!这么一打她全招了!莹翠原来是厨房福大娘的女儿,因为大小姐害她娘管事被撸还挨了一顿打,便怀恨在心,此次是恶意诬告大小姐的。柴房也派人去看过了,确绑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贼人,现在已经让人送去了官府,大小姐真是被冤枉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惨叫声终是歇了,监管的赵嬷嬷复命而来。
两相这么一印证,事实昭然若揭!老太太顿时气的直接用拐杖戳了锦姨娘几下脊梁,脸都气白了:“你就是这么替白雪她娘当家的?一个下人说什么你都信!还不赶紧把那对心怀不轨的母女发卖了去,还想留着过年吗?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诺!贱妾这就去!这就去!绣儿!快去给你祖母顺顺气,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老太太指桑骂槐的话,听的锦姨娘的脸青一阵红一阵,边向外走边应承着。
慕锦绣在老太太面前向来装的乖巧孝顺,很讨老太太的欢心,这会也顾不得哭了,急忙几步上前就想说点好听的,结果老太太不动声色的侧开了身子,冲慕白雪招了招手。
“这可怜见的!平白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快到祖母身边来!”
她这一声召唤直接听红了慕白雪的眼睛。自打母亲离府后,祖母对自己也厌弃到了极点。别说到她面前撒娇撒痴,就连昏定晨省的请安都被罢免了,这算拨开云雾见月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