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颔首致谢，他目光转投向陆杉，继续刚才的话头，“你说资本市场是强势也好，还是浮躁也罢，”苏哲耸了耸肩，“它就是这样，我们只能顺从。”
陆杉盯着苏哲眼眸，片刻之后，她拿过汤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吹着喝汤，不再多说。
林永生倒好了酒，将剩下的酒放在冰桶里冰着，他肌肤有些松弛的脸上刻着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带着他的嘴角也微微往下撇着，他微张了嘴，将嘴角弧度提了上来，神色平静。
陆杉所有的计划几乎都按部就班的往前推进了，但她没想到，最后关头，让她吃瘪的竟然是她亲哥哥。
陆杉不忍再看林永生，她转头看向别处，眼神黯淡了下去。
从会所出来，苏哲开车送陆杉回基德。
等红灯时，他侧头看着路灯灯光下一身淤青的陆杉，眉头拧到了一堆，“你去医院看了吗？”
陆杉满不在乎的看着前方车流，“看了，医生说没事。”
“没事？”苏哲鼻子里轻哼了一声，显然并不相信陆杉的鬼话。
“你那个好朋友，简……”苏哲努力回想中，“叫什么来着，你把她电话给我一下。”
“不给，”陆杉心情不佳，懒得遣词造句，直接了当的拒绝，“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苏哲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哭笑不得，“我是管不动你了，让她押着你去医院赶紧把你那身伤弄好，别来我眼跟前给我添堵！”
陆杉到底还是将简源源电话给了苏哲，她清楚苏哲不过是既不想干涉她过多，又实在放心不下她。
陆杉下了车，看着苏哲的汽车尾灯消失在城市霓虹中。
陆杉知道三个徒弟还在楼上赶工报告，她在基德楼下徘徊了好一阵也没上去。
她去到大堂咖啡吧买了杯咖啡，在靠窗的位置坐到咖啡都放凉了，也没喝上一口。
再过两天，金万的资产评估报告就将尘埃落定，但是这套设备要是没企业接手，这份评估报告无异于一堆废纸，这套设备最终也逃不过被清算贱卖的命运。
陆杉觉得一定还有什么办法，她坐在那里想得脑袋发疼。
这时，电话响了。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接了起来。
“苏小姐，您好！我是周长东的助理。”
第36章破釜沉舟
陆杉顿时精神一振，她看了下电话号码，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您好！”
电话那头极为安静，只有助理清晰的话音，“我想告诉你，程安明已经找上了周总，看情形，他和周总私交不错。”
对方开门见山，捋走铝驺并未留给她说话的机会，“苏小姐，我和陈峰私下关系很好，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不待陆杉说谢谢，对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这通深夜来电，显得事态更为严重。
陆杉本就沉到谷底的一颗心顿时又被重重一击，连带身上那些伤，似乎都跟着疼了起来。
她早就该想到，她在信通五年，程安明对她再熟悉不过，她也算是程安明一手一脚带出来的人，她能想到的，程安明也一定能想到！
她再次将电话拨给了苏哲，到了这份上，她必须不放弃任何一丝机会！
听陆杉讲完，苏哲冷静的一丝不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小遇，哥哥告诉你，周长东能拿出来和盈讯基金做交换的东西，份量不够！”
只有妹妹在，苏哲将话讲的透了些，“我不能用我的威信去强压我手下的基金经理去做这笔交易，”他停了一下，给陆杉消化这些话的时间，“成年人的世界里，真正的信任从来都只有一次。基金经理对我的信任是这样，投资人也是这样。我相信你能明白。”
陆杉握着电话的手有些发抖，她努力克制住自己汹涌的情绪，将它们强压了下去，她努力镇静，“可是，哥哥，你知道吗？程安明也找上了周长东！我听到的消息是程安明与周长东私交甚好！”
陆杉声音有些克制不住的变大了些，“你知道，程安明并不是想要帮金万，他只是要吃下那套设备，再转手倒卖！”
“这不公平！对于金万不公平，对于白云股份也不公平！”
“小遇，”电话那头的苏哲声音依旧冷静，“我想要的，周长东给不了；周长东想要的，程安明也同样给不到。商业世界，一单交易不是那么容易促成的，你也别将周长东想得太简单。”
陆杉久久没有说话，她握着电话的手慢慢停下了颤抖。
大堂的时钟指向了十二点，咖啡吧打烊了，服务员客气的过来清场，陆杉这才恍过神来，她连忙致歉离开。
走出大堂，她在旁边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包烟，也顾不得地上干净不干净，反正她都是一身脏衣服，索性坐在大楼门口旁的花台上，将手里的香烟点燃。
她很久很久没抽过烟了，烟草的味道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她把烟夹在手上，透过朦胧的青雾，看着夜色中那一点点微小的红光。
直到将一根烟抽完，陆杉也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
但一想起今天离开基德时候，她还信誓旦旦让夏雪三人等她好消息，而她们信任她，直到这时也是安安静静，没有问她一句是什么好消息，落实了没有。
手机越安静，她心里就越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已近凌晨。
陆婷珊今天下了个晚班，他将车子从车库驶出，一向规律的生物钟让他此刻颇有些疲倦，他落了车窗，让重庆夏天晚上从不退凉的热风涌进来。
他缓缓驶过大楼门口，无意间瞥到路边花坛旁，一个女人正坐在那里抽烟，身影无比熟悉。
他蹙了下眉，踩了刹车稳稳停在路边。
他侧头看着陆杉披散着头发，双肘撑在膝盖上，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烟雾缭绕在她白皙却又带着伤疤的脸上，街边路灯灯光昏暗，倾泻了她一头一脸，显得她更为颓丧落寞。
陆婷珊坐在车里一声不吭的看着陆杉，觉得她整个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骨头一般。
好一会儿，一直一动不动的陆杉猛地跳了起来，将手上的烟头一下甩得飞远。
她却依然站在原地，将手拇指微微放进嘴里含着，似乎是刚才被烫着了一般。
陆婷珊不禁有些好笑，他摸出电话来打给她。
陆杉正弯腰将刚才她弹出的烟头捡起来扔到垃圾桶去，放在花坛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陆杉小跑了回去，看了眼屏幕才接起来，“边总？”
夜里的空气依旧热得滚烫，陆婷珊伸手解开衬衣顶上的扣子，右手拿着电话贴在耳旁，“往左看，过来。”
陆杉下意识就跟着看了过去，她看见路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落下，陆婷珊刚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扔在中控台上，神情淡漠的朝着陆杉偏了偏头，示意她上车。
陆杉拎起自己丢在花台沿子上的背包，回头看了眼已经灯光稀疏的办公大楼，这才大步朝着陆婷珊走了过去，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了上去。
陆婷珊一言不发朝南滨路开去，喜来登酒店金色耀目的双子塔从车窗外掠过。
车子继续前行，陆婷珊声音中透着严厉，“陆杉，今天是你入职基德的第一天，我不想看见基德的员工是你这样一副精神面貌。”
陆杉呼吸滞了一下，她咬了下唇，却没争辩。
“金万的案子从来都不简单，这是你一早就知道的，”陆婷珊用余光飞快的瞥了她一眼，看她已经将刚才的颓势全部收敛，他声音中冷意未变，“解决困难的方法从来不止一个，有时是直路走不通，有时是弯路走不通，但是朝着罗马的方向不变，总有一条路能走通。”
陆杉悠悠转过头，看向陆婷珊，“有时是弯路走不通”。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哐啷一下砸到了某个地方，她似乎想通了什么。
既然她和程安明都卡在了周长东这里，那她就一定要抢在程安明前面，去解决这个困局——直接去争取白云股份！
既然靠不了别人，那就靠自己！
陆杉深呼吸了两下，平复了下因为灵光乍现而有些激动的心情，她转头看向前方，目光灼热，“边总，我想要申请出差！”
“去苏州？”
陆婷珊并不惊讶，更像是意料之中，他打了把方向，将车子停靠在路边，侧头看着双眸闪亮的陆杉，“打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陆杉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想了想，“金万这套设备，只有白云股份能接手，但是换个角度，白云股份内迁重庆，所需要的设备也只有金万能提供。或者他们也可以重新进行生产线的设计、制造、安装和调试，但是对于每半年就需要公布财报的上市公司来说，显然是选择现成设备加以改造更为有利。”
她想起苏哲说的投资人可不会给你那么长时间去等待回报。
她笃定的看着陆婷珊。
陆婷珊手搭在方向盘上，微微侧身朝着陆杉，“你今天回去，再去了解一下白云股份。”
陆杉的目光中有些不解，“边总，这个公司的底都被我翻遍了。”
“不只是那样，多去了解一下黎应平黎总，他是白云股份这次内迁重庆的负责人。”陆婷珊语气平淡，陆杉则有些意外，她在脑中飞速回想以往资料中有关黎总的信息。
陆婷珊不再看她，重新启动了车子，“周四上午，机场汇合，你，跟我去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