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霜儿 > 章节目录 第8章 舞低杨柳楼心月 (2)
    

    盖楚鸿不知睡了多久,他太疲乏了,醒来时屋内已亮的晃目。盖楚鸿慌手忙脚的起身,急急洗漱完毕,直奔廖风竹的房里来。



    房中空空如也。盖楚鸿一愣,心道:“莫非她不辞而别?”一念至此,心头突突乱跳,转眼见一行脚印,盖楚鸿循迹寻来。



    连绵的大雪和阴沉沉的天气终于都过去了,红日照耀,四周围里玉盆般奕奕生晖。沿着曲廊,盖楚鸿快步来至后院。院中数株白梅已然绽放,缕缕梅香迎面袭来,琉璃生彩中,他瞧见女孩怀抱着婴儿.正立在那里赏梅。



    盖楚鸿几步走近,展颜笑道:“雪云散尽,放晓晴庭院。——幽香淡淡影疏疏,姑娘好兴致,竟出来赏梅。”凝睛打量了已梳洗干净,愈发显得纤尘不染莹洁如雪的廖风竹几眼,笑道:“姑娘气色好多了,但应多修养几日,怎好急着出屋?隆冬季节天气极寒的。”



    廖风竹知他年纪不大,身高也和自己差着一截,可说话语气、行为举止酷似成人,她不觉纳罕。而且,廖风竹发觉,这个男孩的笑容能使严寒逝解冰雪融消,立时能令人感到春天的温暖。廖风竹扶摸着婴儿的粉脸,淡淡的说道:“我没事了,倒是少堡主连日来着实生受。虽说大恩不言谢,我仍得说一声。”



    盖楚鸿释然逊道:“姑娘何必客气。不敢请问姑娘贵姓?”“哦,不敢称贵贱姓廖,廖风竹。”因早从盖九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所以廖风竹没有反问。盖楚鸿赞道:“好名字!风中的翠竹,好雅致脱俗的名字。”



    两人又闲聊几句,只见张嫂啼啼哭哭得走来,一头走一头喊道:“少堡主,您得给我们作主呀!”



    两人追问出了何事,张嫂道:“少堡主知道,我儿子赵阿达自小给‘辣椒皮’扛活,一年四季出的是牛马力,吃的是猪狗食,干了六七年,没落下一文钱哪!”她抽泣的诉说:“去年,我说给阿达‘咱得了少堡主的接济,不用再受那份罪了。’阿达应了,谁知道辞工的时候‘辣椒皮’不允,死说活说的非让阿达仍旧干下去,最后竟哀求起来。阿达心肠一软,就又留下了。可是前些时,阿达生了大病,‘辣椒皮’嫌他不仅不能干活,还得白白的费米钱,一狠心便把阿达赶了出来。嗬……嗬……天杀的‘辣椒皮’手辣心狠,真真是一点儿天良都不讲啊!这个刻薄鬼,一文工钱也没给,更不用说治病的药钱啦!……”说着,放声大哭。



    廖风竹愤然道:“真是没有天理了。”



    盖楚鸿也嗔目怒道:“着实可恶!”即刻就要打到辣椒皮的府上去。转念一想,有了好主意,遂递过几两金子,又对张嫂吩咐了几句。张嫂闻听破涕为笑,一张净是皱纹的老脸登时乐的开了花,高声答应着兴冲冲的去了。



    盖楚鸿拉了廖风竹的手道:“走,瞧热闹去!”



    辣椒皮是邻村的地主,对待长工佃户是出了名的恶毒。盖楚鸿早就想收拾他了,此时携了廖风竹先来到张嫂家中,见赵阿达穿了身阔气衣裳,提着一只红嘴绿毛的鹦哥正得意的出门,两人尾随其后。



    不一会,赵阿达来到辣椒皮府门前大声嚷嚷:“发财了!发财啦!”附近的闲汉凑过来观看热闹。赵阿达自顾自的嚷嚷,眼梢眉底都是兴奋。



    辣椒皮听外面呱唣的不堪,阴沉着脸出来一看,嗬!前几天还病的厉害的赵阿达此时生龙活虎的像换了一个人,而且穿绸裹缎的竟如骤然暴发了一般。辣椒皮干笑着问道:“几日不见,赵兄好像发了大财!”



    赵阿达撇嘴昂头,根本不理睬辣椒皮,傲慢无比的腆肚挺胸。口中仍只是喊道:“发财了!发财啦!”



    辣椒皮见状更以为自己的猜想对了,堆起一脸的笑容道:“赵兄赵兄!你真的发迹了?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你哪行发的财?”



    赵阿达翻翻眼皮斜了斜辣椒皮,一指鹦哥,又抬首向天。



    辣椒皮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追问。赵阿达支吾了一会才故作神秘地说道:“金银成山全靠它!”他又一指鹦哥。



    辣椒皮颇不以为然,狐疑的问道:“凭这玩艺?”



    赵阿达闻听“哼”了一声,撩起眼皮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骂道:“你懂个屁!这玩艺?——当心你的舌头得罪神灵被砍了!”



    辣椒皮唬了一跳,看看赵阿达郑重其事的样子,再瞧瞧普普通通的鹦哥,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它能是什么金山银山。遂改口道:“赵爷赵爷!您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卖关子了!”



    赵阿达回头望望闲汉们,转身压低了声音对辣椒皮说道:“千万告诉不得别人的。——前几日我病的要死,这你是知道的。正在想着我赵阿达一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怎会得了这样的没下场?瞧病没钱,买棺材没钱,咳!”



    辣椒皮脸上臊臊的却装作若无其事,专心听着。



    赵阿达叹口气,接着讲道:“正自迷迷糊糊的,忽见金盔金甲的一位神仙飘在雾气沼沼的半空中。只听他对我说道:‘阿达,我本路过,不忍心让你这般的好人没有好报,特来医你。’我惊的说不上话,只见他一挥手撒下一道金光,我的病竟立时好了!他又道:‘趟马林里有只鹦鹉,能够识得哪里出金子,哪里出银子,你快去寻来吧!’然后神仙一下子不见了。过了足足大半晌我才醒过神儿来,急忙跳下炕来到趟马林,当真有一只鹦哥立在矮树枝头叽叽喳喳的叫道:‘赵阿达!赵阿达!你是赵阿达!’我高兴的都要疯掉,扑上前死死的抓住了。”赵阿达又一指鹦哥,“这是个宝物啊!”



    辣椒皮半信半疑,“它能识得哪里出金银?”一再的坚持要试试看。



    赵阿达拍着胸脯赌誓发愿的肯定,雄赳赳的提着鹦哥头前领路,同辣椒皮走到一口枯井边。闲汉们不知所以,一窝蜂的跟来。盖楚鸿朝廖风竹一点头,两人随后赶到。赵阿达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赵阿达让辣椒皮跳下一挖,果真挖出一小坛白花花的银子。众人轰声惊奇。又往前走,是一片水湾,混浊的冰层下面净是残叶烂枝和污七脏八的杂物。赵阿达径直走到湾边,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金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一挖,又挖出一包金子。



    这一来辣椒皮馋的几乎流下涎水来,眼睛陡然间变得猩红,心里又羡又恨,想:“这样的好事怎的落不到我头上?”他手捧着金子直勾勾的瞅着鹦哥,一动不动。



    赵阿达咧嘴一笑:“老兄,相信了吧。咱们有交情,金子我送于你了!”说完,又将白花花的银子分给闲汉们。待来到盖楚鸿面前时,赵阿达挤眼一笑。



    廖风竹怀中的雁儿醒了,廖风竹一面轻轻的拍打,一面悄声问道:“是怎么一回事?”盖楚鸿忍不住轻笑道:“东西早就埋好了。”



    辣椒皮却变成了木雕泥像,傻呵呵的,两眼一直追着鹦哥。人们渐渐走了,赵阿达牢牢地提着鹦哥也走了,辣椒皮跟出几步,又站住了。辣椒皮木然的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那只鹦哥。直到五更天,他终于想到一个主张,立时兴冲冲的跃然起身,吩咐家人大摆酒筵。他又亲自去请附近的豪绅巨富,因为紫檀堡声名显赫亦在被邀之列。



    辣椒皮脚不沾地的直忙到下半晌,诸多事宜办妥之后,才敲锣打鼓的请来赵阿达。酒宴设在后花园的含云楼上,盖楚鸿与廖风竹面东而坐。此时夕晖斜斜,园内婀娜生姿的杨柳迎风逸摇,不时扑塑塑撒下来雪粉银末。云楼尖、假山顶、柳枝头、玉地上的积雪被晴好的圆日照的耀目生彩,“滴滴哒哒”的淌下如同鸣乐般的雪水来。



    辣椒皮殷勤的把盏布菜,面上的笑容比园中的积雪还厚。穿梭着添酒加菜的仆人们半晌才绝,之后远处乐声渺渺,一众轻衣薄带的舞姬袅袅行来,白玉瓶中一个个美貌女子衫裳艳丽,曳曳依依挥袖而舞。豪绅巨富们瞧的眼直,停箸不食。唯有赵阿达抱着鹦哥闷着头的只顾狂吃猛喝。



    辣椒皮端着酒壶谄笑着凑到他的近前,给他满满斟了杯酒,恭恭敬敬的说道:“赵爷!咱们有交情,这只鹦哥不论贵贱,你可一定得卖给我!”



    如同听到世上最难置信的事,赵阿达高声叫道:“什么?卖给你?嘁,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这是宝贝,这是无价的宝贝!”



    众人听到叫嚷,赶着上来问询出了什么事。



    赵阿达约略的讲讲经过,又道:“这是我的命,能卖给你?”



    辣椒皮打恭作揖的哀求赵阿达,众人也帮着说情。赵阿达故意严辞拒绝了好半天,才为难的对辣椒皮说道:“不是我小气,鹦哥确是宝贝,任谁也舍不得。——可谁让咱们有交情呢,大家公议公议,只要价钱合适,我就豁出去了!——这可是看在咱有交情的份上!”



    辣椒皮喜的发狂,连声道:“咱就是有交情,——赵爷多么的讲义气!是条仗义汉子!——我出一千两白银!”



    “嘁!”,赵阿达头一拧,嗤了一声。



    众人将辣椒皮拉到一边,埋怨道:“你也忒小气了!这样值钱的东西,用家业换了也值!”辣椒皮听了,不由得犹豫不决。



    不知不觉中晶莹皎洁的弯月徐徐的升了上来,洒下柔纱一般旖旎的清光,笼罩着翩翩起舞袅袅婷婷的女子们。夜风缕缕,香音浅浅,婆娑的杨柳似乎听懂了妙音,轻抖长臂,慢扭姝头,也随之姗姗而舞。轻歌曼舞使得天地一时之间变小了,楼头的婉月、莹雪覆遮的淑柳,一时之间也变低了。此情此景令廖风竹心头一轻,赞道:“好美!”



    盖楚鸿一笑,并未答言。



    辣椒皮仍在犹豫,忽有一人急道:“你若不肯,我便与他换好了。”



    辣椒皮喝道:“谁敢!——我也豁出去了!”他一跺脚来在赵阿达近前,“赵爷,我的家业全归你,这总成了吧。”



    当下由众人作保,辣椒皮与赵阿达写了契,画了押:辣椒皮的家业归赵阿达,赵阿达的鹦哥归辣椒皮。众人向辣椒皮欢声道贺。



    辣椒皮更是欢天喜地,迫不及待的吩咐下人即刻多多准备铁铲麻袋,要动身挖金子去。赵阿达道:“哎哎哎!这已是我的家,他们是我的佣人!”



    辣椒皮一愣,随即明白了,心道:“是你的便是你的,又能怎么样?宝贝却归了我呢!——你这个傻瓜!”



    当下,辣椒皮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的搂着鹦哥来到野外挖金银。走到一个池塘边,辣椒皮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赶忙一挖,却什么也没有!辣椒皮又问了一遍:“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爬到地下一挖,还是没有!众人安慰道:“去别处瞧瞧!”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坟茔,辣椒皮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金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众人一挖,仍是啥也没有。一连换了十几个地方,都没有。辣椒皮知道受骗了,全身淌下汗来,哆嗦着嘴唇对鹦哥说道:“鹦哥,鹦哥,我可上了你的当了!”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浑身栗抖,怒喊道:“鹦哥,鹦哥,我可吃了你的亏了!”



    鹦哥又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肚子都气炸了,瞪起两只牛眼,把鹦哥猛地往地下一摔,恨恨的咆哮道:“你可气死我害死我了!”



    鹦哥一抖翅膀翻身飞到树梢上,又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一屁股瘫在地上,哭天怆地的惨号起来:“哎呦!我的一天一地的家业呦!……我那成群的骡马、仆从呦,我那几十亩的田呦!——你这该死的鹦哥可坑了我喽!嗬……嗬……挨千刀的赵——阿——达!”



    众人有心中如愿偷谢佛天菩萨的,有虚情假意略略劝解的。



    廖风竹瞧的尽兴忍不住现出笑靥,拍着手喊道:“有趣有趣!太有趣了!——真是好玩!”转头对盖楚鸿欢颜称赞:“真有你的!”



    自从雪地里与她相识,她的眉梢睛底总有抹不去的轻愁,而此刻,盖楚鸿望着她畅意开怀、舒心嬉笑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欣慰。他想:“如果一生一世她都这样快活该有多好!”



    廖风竹笑问:“鹦哥怎的竟也会气人?”



    盖楚鸿道:“它就会说那一句话!”



    廖风竹又是一阵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