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小说_书包族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兰绍 > 章节目录 第8章 布得一手好局
    竹梆子在楼底下响了又响,绣花台面上的上的角儿清唱了第三遍,终于还是扯着嗓子朝着楼上喊了起来:“胭脂,若再不下楼,这饭碗都要丢了!”



    那刀马旦装扮的伶儿本是意踌躇的忧怜,施了粉黛的模样叫人看起来疼惜的很,此番这模样却恶狠狠,且开口便是粗犷低沉的男声,叫台子底下顿时一阵骚动,臆想破碎。



    翘着二郎腿坐在边上的蓝布褂子一脸的不耐烦,脑筋一转就来了主意,悠哉晃着手上的铜酒杯,示意在旁伺候的龟奴添酒。却又好像故意找茬儿一般,将杯子一倾,一杯酒顺了心意洒在身上,即刻揪住那奴才的衣襟便要下手。



    哪想着偏偏没瞧出个好时机,胳膊才扬到了半空上,身后立着的人便有眼尖的开口言语:“来了来了,胭脂姑娘来了!”



    众人视线一拐,打眼瞧见胭脂正立在阁楼上,旁上半人宽的柱子半掩着身子,面目露了有一半。



    新打的栏杆有一股子黄铜木的香气,闻着叫人舒心不少。胭脂将身倚着打量底下,见依旧是那十来个商贾贵胄模样的公子,三三两两围着几个黄漆圆木桌子坐着,眉心川字皱得更紧了些。



    周遭静得很,在座的一个个连喘气都不敢太大声响。唯独那蓝布褂子却是不管不顾,酒杯还在手里捏着,扬着脖子便喊叫着:“姑娘的眼光这是打到天上去了,有如此良人,且还不顺阶下马,上了兰大人的花轿,难不成等着城西的坨头娶你不成!”



    堂上一阵哄笑,胭脂低头朝地底下看去,却正中间着飞鱼服那位并没有脾气倒像是被蓝布褂子那话说到了心坎上。脸上温温一笑,倾着面目朝着胭脂看过去,吓得胭脂视线忙躲闪着。



    胭脂长吸一口气,闷着头在心里算上一算。加上今日,这帮子人竟已经来了足足半月光景了。



    这凤阳阁素日里都是些来听戏的附庸风雅之人,偶有欣赏她弹的一手绝世箜篌之人,邀她一聚,附庸风雅一回,她也算是乐意。



    可此刻看着楼底下那件鹅黄色的衣裳上的飞鱼图案,却是连心肝上都颤了一颤。



    半月前胭脂与他不过是初见,可这位堂堂镇抚使大人坐在堂下听了还没有一炷香的功夫,便带刀冲上台子来。



    这世道不清净,镇抚司一帮人仗权行事惯了。如今在这金陵城中喊上一声,连朝中的肱骨大臣都能吓破了胆去,可谓人人都是提着脑袋过日子。



    胭脂自出生就没了娘,八岁又丧了爹,还是娃娃的时候便在外面抛头露面,一熬就是十载。



    这十载她见过的冤假错案实在是太多了,所以当下也并不呼喊,只将身子一缩,眼皮子一闭,便等着手起刀落,来人将自己当下毙了性命。



    可那堂堂镇抚使却用刀尖挑着自己的下巴,戏谑着说了一句:“爷我看上你了,今儿你得跟我走。”



    当下她半响没反应过来是个什么境况,只瞧着那张脸倒是人畜无害,颇为风度翩翩,身上隐隐一股痞气,莫名有些吸引力。



    可要说嫁给锦衣卫,她即刻便想到的是后半生水深火热的日子。



    只是兰绍是官,她顶多算个奴。心上有万般不愿意也没得办法开口,那日若非是九王爷的人及时赶到了解了围,恐是今日她已经进了那兰大人的府院,成了他的闺妾,受尽它的折辱才是。



    所以后来她总想着避上一避,哪成想这官家的人,却和市井无赖没得个分别,霸着这戏台半月分文不给,这一屋子的人都成了坐吃山空。



    眼见着怎么也都闷不住了,胭脂干脆将身走下了楼来。台上的伶儿过来牵她,她却甩开来,迈步子径直走向兰绍。



    “胭脂姑娘想好了?外头马车备着呢,咱们随时都可以走!”



    兰绍倒是没有动作,只睁着一双眼静静瞧着。那蓝布褂子却起身将毡帽往头上一戴,回身便要朝门外走。



    兰绍忙伸手将他一扯:“招远,别急啊,恐怕人家又是来推诿的。”



    说话时候顺手将胳膊往膝盖上一撑托着脑袋,视线微微一仰,嘴角一咧,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



    这瞧着跟半月前的那幅德行一模一样的,叫胭脂看得一时哭笑不得。



    她伸手要去拿桌上的砂杯,兰绍却看透了她的心思,身子往边上一靠,施力将那方桌一推,便闻得一声脆响,朱砂色的碎片落了一地。



    得逞之后嘴角咧得更加开怀,却挨了胭脂猝不及防地一巴掌。



    “大胆,你做什么!”



    蓝布褂子柳招远噌的一声便将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架在胭脂脖颈上。兰绍神色还有些愣,胭脂却是不慌不忙,只歪着脑袋将柳招远瞪了一眼。



    “几位大人近日来欠下的银钱可都登记在册呢,拖欠了半月余,本应是要报官的。不过您家大人说他稀罕奴家,既然大人没的银子付账,那奴家就得帮帮他。”



    这钱定是要不回来了,可这一口气怎么也都得出了不可。他既然心怕九王爷,胭脂便赌一赌,他是不敢动自己分毫的。



    说话间顿了一顿,莞尔一笑再看兰绍:“大人且用这一巴掌抵了那些银钱罢了,若是阵势足些,可能还还能够讨要些好处带走。”



    柳招远为官这许久,还未曾见过这般的境况。手间的刀颤了一颤,那台上还扮着的角儿忙跳下台子来,躬身跪在兰绍面前求饶:“我家姑娘年幼无知,冒犯了大人,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



    兰绍右脸微微泛红,用掌心揉了揉一揉,推开柳招远的刀刃,将手直接从胭脂身后攀上肩膀。胭脂本想往后退上一步,却被他力气束缚住。



    “这么说来,姑娘心上有本大人了?”他嘴间吐出的热气喷薄在胭脂耳边上,胭脂浑身打了个颤,方才跋扈的模样即刻消失不见:“大人位高,奴家不过个手艺人,实在高攀不起!”



    她双颊微微泛着红晕,胸膛上一颗心脏扑通直跳,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



    兰绍轻巧一笑,将下巴再往下,双唇微微碰触到她脸上的水粉,她即刻将头别向另一边。接着听兰绍恹恹道:



    “位高?只怕是姑娘嫌弃我不过一朝廷走狗罢了,要够的那位置,是要为主的!”



    这话胭脂听得清楚明白,这几日她虽不在凤阳阁露面,却几次三番被招去王府。面前这人可是个无信不同的主儿,既然盯上了自己,哪有不跟着盯梢的道理,自己的行踪哪还有什么秘密可言。



    见他那温柔一笑顷刻一扫而光,面目上的神色尽是恼怒,瞧着便是心里窝着火却甚是无奈什么也做不了。索性顺着他的话接着:“大人既然知道奴家心意,那就还请您成全,莫要给自己寻了麻烦。”



    在座的听了这话有一阵骚动,这席间的奴仆更是个个都挪着步子朝内堂走去。如此堂而皇之地打了兰绍的脸,只怕是今日非得被安个什么莫须有的罪名,将这凤阳阁血洗了不可。



    兰绍剑眉微蹙,胭脂如此近地打量着,才发现他与那一干人等都不大一样,眉眼生的还算清秀,且唇色又深的很,冷峻的模样倒不大能够震慑住人。



    气氛正僵,弹琴的那位老者挪了身子,碰了琴弦发出一声低闷的声响。兰绍宽大的袖摆底下将手一挥,便见一亮闪闪的梭镖飞了出去,当即将那人顶戴给摘了,死死地钉在身后的百花屏障上。



    那人身子一软,当堂昏死过去。胭脂双眼一瞪,像是还没有摸清状况一般,连声都扬了起来:



    “兰大人难不成今日要在奴家这处造次不成,欠了银子,便行这杀人放火的勾当,还果真是大人的行事。”



    这一句一句都是将兰绍紧紧逼着,面皮底下兰绍早已经是牙关紧咬,逢时外头闯进来一人,行了礼便道:“大人,出事了!”



    兰绍将手缓缓松开,眸子朝边上扫过去,那人上前来与他耳语,说完他眸间一亮,好似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柳招远倒是颇为有眼色,如今这形势不上不下十分尴尬。他看准时候补上一句说的:“这外头的人既然这般大的偏见,大人今日还真的叫他们看看,咱们的德行究竟是如何才行!”



    兰绍听他这话勾着嘴角一笑,却摆手示意他下去:“你莫要在这儿打圆场了,胭脂姑娘乃是本大人心尖尖上的人,她说什么本官都欢喜,又怎会生气呢。”



    说罢又赔了个笑,照旧扬了扬胭脂的下巴,轻声细语地说:“本官今日有事,这亲事,改日再来说,姑娘且等着便是。”



    堂下一阵闹腾,众人起身列队朝着大门出去,胭脂依旧没有作罢的意思,见他心有作罢的意思,更是来了劲头,张口还要再说什么,却被那一身妆容的男子捂了嘴巴,小声劝着:“姑奶奶,您别再说了,惹了这镇抚司的人,往后别说生计了,怎么死的都不晓得呢!”



    胭脂欲言又止,点头只好作罢。



    外头匆匆奔着去了,堂里头的心绪也安定不下来。



    台上的角儿勉强唱完了一出戏,毕了撂了帘子,几个人都坐在原地上不住地叹着气。胭脂左右打量了一番,见着这光景着实有些萎靡。来回寻思着,还是备车上了九王爷府上一趟。



    前些时日本还做打算将这事情避上一避,想着时间久了也就那么过去了,哪料一直到了今日,北镇抚司的那位主子却像个市井无赖一样,生生黏在他身上了,她才始觉得事情已经有些棘手。



    素日里九王爷以琴会友,常邀他去王府做请教,那倾慕的心思,她心上像明镜一样。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除了他这个皇家的人,还真的一时寻不到个合适的人来帮忙了。



    到了地方,照旧遵了规矩,将马车停在王府院外百丈远的地界上,人下了车来迈步子靠近。



    外头日头正盛,昨个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也满都是潮湿,穿着一件薄衫子,身上倒觉得有些冷气儿。



    脚下路滑,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立定后什么话也都没说,只掏了银两着人去禀报。候上一阵子里头便出来个嬷嬷领着,跟随行的丫头三个人鱼贯进了府院去。



    素日里常来走上一走,道儿比这府上的人想来都要都熟,却要跟着那慢步子的嬷嬷后头走着,叫她着实上了火。



    跟着的丫头立在门旁上守着,胭脂迈步进门去,将门一阖上顺嘴便说:“王爷改明儿个把这嬷嬷打发了吧,这城中都传遍了,说您寻了个人,给十两黄金,专门给奴家引路的,叫奴家实在惶恐。”



    她俨然一副正主的模样,十分的随意,回身一扫,屋里隐隐有些烟气儿,焚香的味道浓了些,掺杂着一股酒气,瞧着有个人影正慵懒地依偎在榻上,支着手拖着脑袋。



    “姑娘说笑了,那婆子若是知姑娘挡她财路,说不出能用个什么手段教训你!”



    听他说话,那人扑哧笑出了声



    “如今这世道,安分守己也不见得能活得畅快,不如恣意一些,倒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了,王爷说可是这道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架上的火钳取了,在香炉里晃荡了几下,又跟着泼了一杯茶水将那红碳给灭了。



    继而又说:“如今不过才深秋,王爷入肚的酒多了些,屋中还是少动火的好。”



    见着她这娴熟模样,那人即刻将身子坐得笔直,嘴间的笑倒是更深了些:“姑娘如今越发像这王府的人了,不如正好嫁了进来,想要将谁打发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闻话胭脂脸上一僵,她既愿意在这王府来往,一来就是笃信九王爷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却哪料素日里温润如水般的人儿,今日会说出如此大胆直白的话来。



    眼下他这模样倒是和常来寻事的那位有半分相似。



    “王爷.......”



    人立在原地呆板地怔住了一阵,嘴上喃喃道。



    两个人目光对峙,微微有些尴尬,九王爷忙将头一低认错:“本王失言了,胭脂姑娘莫怪!”



    一双眼皮子一个劲儿地打颤,人看上去并不清醒,话尾定了定却还是歪着脑袋问她来由:“姑娘今日造访又有何事相求啊!”



    这一个又字叫胭脂心上一惊,连她自己也都十分惊诧,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一有事情便头一个想到要奔着这王府来了。



    且顺着这样一思量,越发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好似往日她自己不请自来的时候,九王爷多是这般模样,甚至有的日子醉得都已经不省人事。



    见这境况也委实商量不了事情,细想之下也觉得这事情跟他说来有些不妥。胭脂话到了最边上,又生生给咽了下去。脑袋晃得像个拨浪鼓一样,咧着嘴笑着安抚九王爷重新躺回去,顺手将一旁的狐裘袍子给他盖上。



    “没什么大事情,前些日子闻说玲琅在金陵现世了,知王爷必定有兴趣,想来问问可曾真正见到啊?”



    榻上之人身子一倒下去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细线,呼吸有些急促,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说一句话。



    胭脂在旁上立了一阵子,低头闷闷叹了一口气,反身便打算退身出门去,却忽然觉着有股子邪风钻进来,歪过脑袋才瞧见屋子侧面的暗窗正敞着。



    喝了酒的人受不得风,她心上一揪,忙要踱步上前将那窗扇子阖上,却忽地听得有一阵子窸窸窣窣的响动。



    身子没敢往出探,只将视线朝外一扬,她正瞧见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立在那棵已经半枯的夹竹桃树底下说话。



    “您放心,昨夜有人证,怎么查也都到不了咱们身上!”



    那人身子佝偻着,身板瘦弱不禁风,尖嘴猴腮的模样看起来不大友善。



    再看边上接话的,却是健壮了不少,立的位置正侧身对着窗口,锋利的目光之上,额角的部位有一道显而易见的疤痕,模样恶狠狠道



    “你最好保证不会出事,出了事,我要你全家的脑袋!”



    胭脂听得清清楚楚,他那语气笃定沉稳,不像是装出来的,定是往日里就这般跋扈惯了的。



    在这世道底下,能说这般猖狂的言语,又身在这王府之中,那定是在这府院中有一席之地的。



    可怪的是胭脂常来走动,将这府院上的人都认得差不多了,眼下却瞧那人眼生的很。一时好奇将神往前头一凑,不巧脚尖一翘踢着了边上的桌案,案上的白瓷花瓶落地摔了个粉碎,清脆响声引得底下那人歪着脑袋朝着这边看过来。



    床榻上九王爷倒是没有醒,胭脂身上一颤,回身望一眼,再回神的时候,正好与那人四目相对。



    前头说话的那瘦弱小子面色忽得变得惊恐,可那人却十分淡然,咧嘴一笑,礼貌点头。



    胭脂眼神呆愣,瞧着那人模样,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十年前的事情一幕一幕地涌上来脑海,脑袋里除了一些画面,根本不及做任何思考。



    只是往日担惊受怕的多了,如今倒是想都不用想,便俯身子将那窗扇拨弄回来阖上,以证明自己并非是故意立在这处偷听。



    “萧掌事,这.......”



    那声音变得颇为细微,却还是能够听得见。随后一阵隐隐脚步声响,外头便没了动静。



    胭脂摸了摸脸颊,尽量平静了一下神色,忙趋身掀门出去,恐留在这地界儿上再生什么变故。



    下阶子时候身子打了踉跄,云儿忙上前来搀扶着,摸着她手心出了不少的汗,抖得正厉害。



    走了这一遭,要求的事情也是没得个什么结果,主仆两个怎么进来的还是怎么出来。丫头见胭脂神色不大对,扶着上车的时候问了一嘴:“九王爷没应下姑娘的事?他这般爱慕姑娘,竟也能忍得那泼皮在咱们那儿撒野不成?”



    寻常时候打笑这话都见主子是笑脸,哪想着今儿个却偏偏反了过来,胭脂忽然神色大变,怒目而视,语气凝重:“官家的事少论,人家帮衬是情谊,不帮衬也没得什么说头,莫要扯说些没用的,将我与旁人捆于一起,出了岔子惹了祸端,怕是天神都救不了你!”



    那丫头即刻识相闭了嘴。



    一路寂静,等着安然行到了院中,马车都还未停稳呢,正堂中忙地奔出个身影,慌慌张张地行到身前呼喊着。



    “姑娘姑娘,出了不得了的大事情了!”



    屋子里头笙乐还响,所以说话的动静被压下去半头。胭脂神色恍惚,双目久久望着一处没得动静。



    丫头见掀了帘子呼了几声都没见反应,最后伸手在她膝盖上拨弄了一下,吓得她整个人身子一颤,额角像是都冒出了冷汗来。  



    “姑娘怎么了?”来人稍稍收了收面上的慌忙。



    胭脂这才定睛一瞧,眼前之人正是今晌午登台的那角儿,虽说是此刻将那衣裳换了下来,可脸上的脂粉却只擦了一半,看上去十分的滑稽。



    许是怕心思被察觉,她晃晃脑袋示意自己没什么大碍,随口一问:“何事?”



    那人神色微微一松,随即记起了方才要说的事情,又忽而将眉头更紧皱在一起道:“姑娘可知,今日镇抚司那伙人为何匆匆离开?”



    “为何?”



    看胭脂神色好似提不起一星半点的兴趣,可事关兰绍,她到底还是多问了一嘴。



    “今儿个神武门出了命案!”



    要说乱世中死个人也没得什么大不了的,那角儿却有意压低话音,神秘诡谲。胭脂以为死的人是凤阳阁的谁,将将有些注意停在他身上,他却接话:“死的人是内阁大员,容应由,容大人!”



    至此胭脂兴致全无,脑袋还微微有些昏胀,起身要下地,并没有理会的意思。理了理身上皱皱巴巴的衣裳,随口便与他回着:“你这人可真怪,哪家的大员丧了命与我们又有何干,那是官家的事情,你我只须得保住脖颈上这颗脑袋便好。”



    可主仆两个人搀扶着正要进门,身后却那人却没有了结的意思,依旧开口说着:“姑娘你不知,昨个晚上,容大人是从咱们这出去后没命的。你这面又和北镇抚司那主儿有过结,他定是要来寻你麻烦的!”



    秋末时节,胭脂小时候落下了毛病,一发冷身子便不大舒服。



    常常匆匆盥洗完毕,身子犯懒往床榻上一躺,双瞳望着半透过窗户纸的月亮,开始迷迷糊糊瞧见些影像。



    月光清透,葡萄藤架边上,女孩持着轻罗扇子,嘴角微微咧着,看准了时候,身子猛地向前一扑,枯草里的流萤受了惊吓,漫天漫地飞出来,将这庭院映成金黄。



    银铃般的笑声还未中止,红砖垒砌的门楹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执拗一声门便开了。



    “今日这事情你有大功,主子一定是有重赏的!”



    女孩小心翼翼地缩成一团,好似对偷听有十分的乐趣,远远看上去,正在说话的那人额间一道疤痕,吓得她整个身子微微一颤。



    另一个人忙躬身行礼:“咱做事都是跟着司礼监的公公来的,按规矩办事,有了问题的话,咱也担不着什么责任,所以不需要什么赏赐,还请大人回吧!”



    这人年岁稍稍高一些,相貌却不似那般狠戾,平和说话,言毕依旧礼貌鞠躬。



    这话似是惹着了前一个,那本就看起来狡黠的面容忽然更显戾气,咬牙切齿问话:“这么说,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在下出身南方,不擅酒量,大人请回吧!”



    风过唰唰声乱耳,短刀出鞘闪过一丝光点,接着闷闷一声低吼,听得那女孩张口要喊上一声爹,音儿刚从嘴里出来,便被人用手死死捂住了嘴。



    额间的汗珠子慢慢浸湿了枕头,双唇一直颤抖着,却没有半分声响。



    “爹!”



    最后一声高呼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亮。



    床边的窗扇透过来强烈的日光,人端坐在床上,身子只得歪斜着,不由地抬手遮住半面的面庞。



    胭脂环视周围,接着晃荡晃荡脑袋,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疤痕,愣了片刻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八岁的时候,他爹在她面前被人取了性命,就因为明叔救了她,她才得幸只留了这一指长的疤痕。



    也就是这么一道疤,当年换回了她一条性命。却又像一台时时刻刻都会敲响的钟,提醒着她身负着杀父之仇。



    “云儿!”



    冷静过后,扬开被子唤了一声丫头。



    下地坐在堂上倒了口水,没想着还未递到嘴边,外面脚步急促,来人直接将门冲撞了开来。



    “出事了出事了!”



    胭脂手上一个不稳,茶杯摔在地上,声响入耳,整个人心都跟着揪了揪。



    昨夜的那个梦近日来出现的越发地频繁了起来,醒过来以后整个人眼前又都是那人额间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整日地心绪不宁。



    “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俯身要去拾那地上的残渣,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昨个要你备的东西可齐全了?”



    丫头云儿喘着粗气,见她动作,忙跟着迎上去,却根本不顾她问话,结结巴巴兀自说着:“镇抚司......兰大人.....带人朝这边来了!”



    手指轻轻一颤,指尖开始翻出血晕来。



    



    戏台上帘子扯着,今日说来是闭了门不开的。



    精心打扮了,胭脂避在阁楼上看下去,见八九个人直接掀门走了进来,不管不顾随席坐下,便吩咐着上茶,阵势依旧。



    兰绍坐在正中间的位置,今日倒是未穿他那身鹅黄色的官服,换成了一身素袍,看上去模样清秀了不少。



    柳招远领着众人微微靠后,一眼扫上去,个个凶神恶煞,来者不善。



    人也不知是学机灵了还是怎的,兰绍一扬眼便看见了胭脂露在外头的襦裙裙摆,那轮廓硬朗的脸上即刻笑得灿烂:“姑娘前日讨骂的阵势去哪了,怎的今日还这般扭扭捏捏?”



    他手上持着一串紫檀木念珠,声响清脆,瞧上去心情大好,又不像是来问罪的一般。



    胭脂闻声往后一缩,又知没得什么用处,也干脆趋身下了阁楼:“胭脂惶恐,怎敢讨骂大人,若是有了冒犯,大人还须见谅才好。”



    这头兰绍本已经做好了被再喷头大骂一顿的准备,可却听得她语气的巨大转变,脸上不禁怔了怔,嘴角咧得更开了。



    素纱襦裙摆地,再瞧着头顶一支白玉兰簪子,昨日模样泼辣之人,今日温婉贤淑,更叫人心生怜惜。



    他将身子往后倚着,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妙人,戏谑道:“姑娘不必委心讲话,这城中都传说你凤阳阁惹了大事,难不成姑娘昨日枭雄,今日为了保命也会做这委曲求全的事情,那可真不值得叫本官高看一眼了!”



    说着话,阁楼上丫头云儿持着竹笼跟着下来。胭脂心上腾腾打颤,只是故作镇静回话:“大人言重了,奴家贱民一个,只求生计,哪有什么枭雄一言。城中人人皆言,奴家虽惶恐却也无奈,大人若真是如此,也没得办法可言,若大人并非如此,那奴家还是过往常日子。”



    话到半途上,她扬手将云儿手上的篮子掀开:“只是今日家中有事,还望大人不要难为,改日定登门道谢。”



    这既是今日缓兵之计,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如今她也就只能指望着两件事,一是这兰绍果真如他这面貌一般,非是一般的莽夫。二则便是望着他对自己的这心思足够重,让她讲的话能有个一席之地。



    兰绍俯身往里一瞧,里头香蜡纸钱,还有一盘糕点,是祭祀之用。



    像是一早便猜中了什么一般,他低头暗笑着,接着回身看了一眼柳招远,那边微微扬了扬下巴,甚是得意。



    笑完了,他身子弯曲,往胭脂边上凑了一凑。鼻息间的热气慢慢晕开,细细嗅了嗅近身的香粉气。



    “不用改日,择日不如撞日,你瞧也巧了,今儿个出门不偏不倚着了一身素衫子,姑娘既然迟早要许与本官,不如,在下陪姑娘走一遭?”



    胭脂心上寻思着,今日事大,且这兰绍又是个认准了的事不会改变的主儿。若是这一帮泼皮无赖全都跟着自己去了,人多口杂,那么她的身世很有可能被九王府中那人给知了去,报仇一事便更是天方夜谭了。



    既是如此,便干脆也没有躲闪,反倒是将脑袋高高扬起,吓得兰绍微微往后一收。



    “大人对胭脂的心思,可是真有?”



    “有,有!”



    今日胭脂一举一动都太过反常,这话刚问出来,兰绍还反应得过来,身后一众弟兄忙跟着凑热闹,齐声喊着。



    最后他只得跟着,僵僵顺了一嘴:“真有,比姑娘的绣花针还真!”



    他那一副面皮,凑近了看,笑起来像是对人施蛊了一般,很难辨识得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胭脂也无奈,只好作罢,心生一计,忙将脸一侧道:“是大人有,还是大人底下这一众兄弟都有?”



    说完定定地看了兰绍一会儿,接着直接跨门槛出去。



    兰绍忙得了意思,夺了云儿手上的篮子,抬手吩咐柳招远止步,极速跟了上去。



    两个人上了车直奔城门而去,一路上周遭氛围安静的可怕。



    胭脂不说话,兰绍坐在对面,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暗暗揣测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亦是一言不敢发。



    马车颠簸,不到一个时辰便停在城外的一处荒山脚下。等着那驾车的下人勒了马,他到底还是没有思量出个端倪来,终于忍不住问上一嘴:“姑娘方才所言,这可是默许了同本官的婚事?”



    本就没有带丫头出门,胭脂坐着等了一会儿,更是没有想到兰绍看着倒是机灵,实实是个没有眼色的主儿,干脆乜斜着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直接跳下了车。



    “大人想要娶奴家,实在不必这般多费功夫。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来凤阳阁将我绑了去,接着要怎样,还不是大人说了算!”



    兰绍懂她话中的意思,她这明明是知道自己心上忌惮她身后的那位主儿,这才敢一句一句出言不逊的。



    扬开帘子要跟着下去,也做好了不再着急的准备,且看看她今日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前些时日下了雨,地上有车辙印。那车夫将马凳放置不大平,所以胭脂身子踉跄了一下,便整个人都朝着地面上伏下去。



    兰绍身手倒是不错,拍着车沿便跃起,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忙道歉:“是为夫的照顾不周,姑娘......哦不,娘子还请见谅才是!”



    胭脂方才故作大胆,心里头已经咯噔得不得了,眼下被兰绍这么紧紧抱在怀间,脸颊更是唰得一下便红了起来。



    疾步从他怀间蹿了出来,抡圆了胳膊便给了他一个耳光。脑袋晕晕乎乎的,过了一会才反应上来他方才的话。



    “你......叫我什么?”



    因为荒郊野岭,那响声倒是清脆,兰绍鼓鼓脸颊,微微有些酸涩的疼痛。方才便见着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从面前划过去。到胭脂抬手指着他,才终于看清楚她食指上缠着的纱布。



    “娘子啊,你即是听清楚了还偏要再问一次,可是觉得,这称呼顺耳得很?”



    一边说着,他倒是不怕再挨上一巴掌。直接将胭脂扬起的胳膊扯进怀间。



    “前些时日还不见有伤,一阵子不见便添了新伤,打我可以,万不可叫这伤口再裂开才好。你可是靠着你这双手呢!”



    胭脂挣扎了几下,可他胳膊却是十分的有力,牢牢将胭脂给锁死住,竟缓缓地将她那根受伤的手指端到最边上,接着轻轻呼着热气。



    胭脂一愣,看着日头的光顺着他侧面打过来,将他轮廓映得明朗。心上忽然一软,多了几分信他的心思。



    “你......”  



    “你若是不想靠你这弹琴的手艺,那就嫁给为夫,为夫的疼你,为夫来养你!”



    一句话本结结巴巴还未想好怎么说,再看兰绍那张脸,却忽然间展现出了常见的那番神色,眼睛微微眯在一起,面目轻轻侧过来。不一样的是,并不似往常那样惹人厌烦。



    这般轻薄的言语本应该叫人跟着身上一颤的,可胭脂却像是魔怔了一样,一双眼珠子呆呆地看着兰绍此刻颇为风韵的一张面目,怎么也都气不起来。



    不过心上怎么想是一回事,身上怎么做还是要另说。眼前这境况,她若是这么轻易便顺了他的意思,那往后他也就只会是更加得寸进尺。



    三思之下,她终究还是扬手给了兰绍一巴掌。



    “奴家还是那话,大人想要娶奴家,实在不必这般多费功夫,反倒是招了奴家的烦。”



    她话是这么说,可兰绍还是看得清楚,她眼神里怒火不过是尽力装出来的罢了,与前日和他当面对峙时候万般不同,多的几分尽是羞涩。



    只是无奈察言观色的本事实在是足足的,瞅准了此刻这时候需得适可而止,他忙揉揉脸,将身子一屈:



    “好好好,娘子说了算,是相公轻薄了!”



    随话跟着胭脂往前迈上了几步,两个人朝山而立。



    目光微微朝上一抬,只见面前的矮山上微微泛着枯黄,是一片萧条的景象。再往近处仔细一瞧,面前的微微斜坡上立着一块不大显眼的牌子,正好趁着日头的光,望过去有些扎眼。



    “这是......令尊.......?”



    方才心思都在胭脂身上,都已经忘了此番所行的目的。这会儿觉得氛围严肃了起来,兰绍多多少少有些惊奇。



    如果胭脂真的是她要寻之人,那么他爹当年好歹在镇抚司当值过,虽说是对外声称得了痨病没的,可却也是实实在在不会到草草葬在这山崖边的境地。



    他视线看得不大清楚,胭脂恍恍惚惚似是有点头的动作,虽说不敢肯定,他却也是不敢再多问一句。只能盯着她那双已经快掉下泪珠子的双眼,静静在一旁候着她接下来的动静。



    “姑娘要上山,老奴背您!”



    只是这边还没瞧出个动静,那车夫将马拴在一旁的树上,见胭脂拎起了衣摆,却忙快步上前去要搀扶着。



    这般亲近的好机会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兰绍身手矫健,上前扯着那车夫的身子有意往后一拽,又假装来扶着,一脸的虚情假意的模样:“唉,您年纪大了,还是歇着为好,这等粗活累活还是交给本官吧!”



    说罢便将手换了过去,轻轻伏在胭脂身畔。



    这期间胭脂一直静静的没反应,兰绍立在原地定了一会,见她迈出去的半步子又收了回来半步,抬头定睛一瞧,才发现她竟已经是泪目的样子。无措之间又叹了一口气,忙又道:“姑娘与家父感情甚好!”



    人都已经死了近十年了,还能够哭成这样,这得是多亲的父女两个才能够。



    兰绍想,当年的事情思量来,对他爹下手的人,就只会是九王爷一人。而她如今与这仇人每日打得火热,真真是可惜了她这一身孝心,她爹却九泉之下无福消受。



    两个人搀扶着,一寸一寸挪着勉强到了地方上,打了火石燃了香烛,又烧了些纸钱。



    接着胭脂立在原地哭了一阵子,像是想要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临了的时候兰绍许是看出了几分意思,借故解手离开了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周遭的灰屑和香蜡的痕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他知道胭脂的意思,所以并没有想要多问,可胭脂却略显慌张神色,忙解释道:“冬月里风大,火星子在这山上着实危险,还是收拾了好,万一引得这山林中起了大火便不好了!”



    秋末时候,前些日子又下了雨,今日虽说是艳阳天,可空气还是略微潮湿寒冷,倒是衬得她这话更显得虚假了。



    兰绍咧嘴一笑,面色微微露出些狐疑,她便已经吓得手心上冒了许多的汗珠子。



    思来想去欲再补充上两句,鼻息间微微啜泣着,忽地一阵风趁着衣袖钻进了身间,惹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兰绍心上一急,忙将外衫脱了下来,轻轻给胭脂披在身上,一把将她拥在怀里:“好,姑娘说了算,什么都听姑娘的!”



    胭脂倒是没有反驳,在他怀里尽力克制着身上的颤意。听他又言语:



    “死者已矣,姑娘别太难过,就用这衣袖擦一擦吧,我这儿也没得个什么物件能给你用的!”



    今日说来也是有惊无险,回凤阳阁的路上胭脂一直心有余悸。



    好在到城门口的时候,来了个镇抚司的随从将马车拦了下来,接着也不知究竟在兰绍耳边上言语了什么,兰绍脸色忽然间大变,三言两语便辞了行跟着那随从离开了。



    胭脂心上长长舒了一口气,自然是不会挽留什么。紧绷着的身子已经微微有些发麻,此刻整个人恨不得软软地朝后一摊。掀着帘子亲眼看着他走远了,忙嘱咐那车夫赶车。



    那日从王府回来,胭脂心里慌张得害怕,听那角儿的话,说兰绍定是回来寻她麻烦,这几日细想下来,发觉相比恐惧,她有的更多的,似乎竟是期待的心思。



    若说是前几日尚且是一种怀疑,那今日这一番相处,她倒是更加肯定了这一点。



    往日里他拿九王爷当着保命符,如今这保命符却好似牵扯着自己一家灭门之仇,就像是撑天的柱子轰然倒塌了。



    遍寻这金陵城,好似能够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且又能够为她报了这仇的,便是如今只剩下兰绍这一人。



    从前流言听得太多了,所以有意无意间总是避着这着锦衣的儿郎,不过此刻倒是觉得心上暖暖的,兰绍其人倒算是有趣且亲近。



    只是这样的想法不过留存了不过两个时辰,便又重新被颠覆了。



    城外的荒山算是地处偏僻,在这金陵城正北的地界儿,而偏偏也是巧了,凤阳阁又在金陵城最南的位置上,所以马车到了凤阳阁院前的大街上时候,天色已经是半昏黄颜色,残风拂柳叶,并轻轻卷着地上的枯叶。



    打进了城开始,那车夫便已经觉察出了不大对劲的气氛。这个时辰虽说街上人迹稀少,但是平日里也不至于到如此冷清的境地。



    且这大道越往里走,便越觉得沉寂非常。道上的摊位横七竖八地斜在地上,果子满地乱滚,还有些木板子着了火,正燃着,汩汩冒着黑烟。



    胭脂用身上兰绍的衣衫捂着口鼻轻轻咳嗽了两声。那车夫将将嘱咐了两句叫她小心着,边上的巷子里便急速蹿出来个人影子,如方才在城门口一般将车一拦。



    “怎的了,莫不是又来请兰大人的?”



    轿中胭脂一边说着一边将帘子掀了起来。那驾车的老翁见这来人是院中的,忙跳下车去,搭手便来扶胭脂。



    “云儿?”



    胭脂抬眼一瞧,面前立着的这个已经哭得像个泪人一样的人儿正是自己的随身丫头。



    她眉目微微一皱,拂袖子语气冷冽:“越发不懂规矩了,好的样子不学,怎学的这般莽撞。”



    云儿一边啜泣着,也并不解释,话音儿都有些听不太清楚:“姑娘,兰大人可在轿中?”



    胭脂不明所以,摇了摇头,见面前的人忽然间像是崩溃了一般,大声嚎啕着:“姑娘这是中了兰大人的计了,今日镇抚司的人来,说金护院是杀容大人的凶手,还拔刀伤了人。”



    心上不由地一怔,胭脂好一阵子没有反应过来。



    方才兰绍下车之后开始,她便已经将心沉沉放下了,想着他该是不会再寻自己的麻烦了。可不想事到如今竟还有这峰回路转的一波折,温顺的谦谦公子倒是布得一手的好局。



    那句“他定是要来寻你麻烦的!”在胭脂耳边忽然一响。思及此,她不禁提了嘴角微微一笑,却又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苦涩涌上心头。



    她还犹记得,三年前明叔远上漠北寻妻,将这凤阳阁交于她手。



    哪想着第二日便来了一伙无赖寻事,所要钱财胭脂给了,砸了东西胭脂也忍了。到最后那领头的却又对胭脂起了歹心,着人将胭脂押了便要朝屋里去。



    在这样的一个世道上,人人自保都是难事,更别提会有什么英雄救美的佳话。胭脂闭了闭眼皮,已经做好了牙关紧咬便舍命归天的打算。可偏偏就是金缨在那个时候站了出来为他解了围。



    他那个时候还说:“若是一个人只懂得隐忍,那就注定要被人欺负,一直都抬不起头来!”



    后来作为报答,也为了能够求个安稳,她才花了重金竭力将金缨留了下来。



    思绪一晃,此刻再看眼前的长街,不过是捉个人罢了,竟将这满城搞得乌烟瘴气,犹如敌军扫荡过一般。胭脂不由地为方才念着兰绍那些好的想法而羞愧到脸红。



    传言说锦衣卫的狰狞模样如今却是真切瞧出来个几分。



    面前云儿还擦着眼泪,她忙反身重新上轿,坐定了后见外头两人怔在原地没得动作,掀开轿帘子又说:“上镇抚司啊,还等什么,等着人家送人头来么?”